”
賀山下意識看向應紅雪。
應紅雪沉吟片刻,并未立即拒絕:“謝太子殿下寬宏,我會轉達給兄弟們,看他們的意思。”
這已經比殷承玉預料中的反應要平和,他略微頷首,沒有再多言,只道:“薛恕已經醒了,傷已經無大礙。二位若無事,可去看他。”
應紅雪與賀山抱拳謝過,便往薛恕的營帳去了。
小童將二人引進去,正撞見薛恕迎出來。
姐弟二人都是冷硬的性子,久別重逢,也不過是對視片刻,情緒都在眼中。
三人沉默地坐下,最后是應紅雪先開了口:“還活著就好。”
又指了指身邊有些緊張局促的賀山,坦然道:“這是你姐夫賀山,還未成婚。”
薛恕看向賀山,神色有一瞬詫異。
前世他以命相搏才斬于刀下的人,他自然不會不識得。
上一世他調查賀山時,只知道對方的妻子死于朝廷平叛,一條手臂亦是那時所斷。他堅決不肯接受朝廷招安,便是為了給亡妻報仇。
但薛恕那時卻并不知道他的亡妻就是自己失散的姐姐。
陰差陽錯之下,兩人成了生死之敵。
薛恕靜默打量著坐在面前的故人。
賀山身高體壯,相貌硬朗,是典型的北地漢子。應紅雪算生得高挑了,但被他一襯,仍顯得嬌小。
上一世薛恕見他時,他要比現在更沉穩狡詐,并不是個好打交道的人。但如今瞧著,卻還有幾分北地漢子的粗狂憨厚,心思一眼就能看到底。
就在賀山被他看得坐立不安時,他開口叫了一聲“姐夫”。
大約沒想到他這麼簡單就接受了自己,賀山有些不知所措地應了聲,臉上的笑容險些收不住。
姐弟重逢相認,誰都沒有問起對方的過去幾年間都經歷了什麼。
想也知道,這樣的世道里活下來,都不容易。
多問也只是徒添傷感。
敘了一會兒閑話,應紅雪見著天色不早,囑咐他好好養傷,便與賀山先行離開。
出了營帳走遠,賀山才小心翼翼地開口:“我這兩日打聽到……西廠的人,都是宦官。”
而薛恕正是西廠的千戶。
應紅雪斜他一眼,并不見多在意:“太監便太監,能活著便已是幸運,哪管得了那許多。”
當初她殺了山寨的大當家,下了山后也曾回魚臺尋過薛恕,只是并未找到人。后來幾經打聽,倒是尋到些似是而非的消息,說是隨著漕船船南下了,
大燕兩京十三省,以她微薄之力,根本無力去尋,也只能在誦經時,替他念一段經文祈福。
后來世道愈發艱難,死于饑荒的人越來越多,庵里的日子也越發艱難。她那時隨著高幼文四處為死人超度,不過是想借著“佛母”、“圣女”的名頭多賺些法金,沒想到后來信徒越來越多,紅蓮教的名頭也越來越響,逐漸變了味道。
她讀過書,自然知道紅蓮教再這麼發展下去,官府是絕容不下的。
以防萬一,她才特意改名換姓。這樣萬一日后出了事,官府查不到她的來歷,也不至于牽連到薛恕。
她從未想過姐弟二人還會有重逢之日。
能活著便已是上天眷顧。
賀山見她并未難過,這才松了口氣,笑起來:“也是,以后咱們可以生兩個崽兒,一個記在薛恕名下,替他養老送終。”
應紅雪停住腳步,定定瞧著他。
賀山有些緊張地和她對視。
“你倒是會打小算盤。”應紅雪抬腳踢了他小腿一下:“累了,背我回去。”
見她并未生氣,賀山心頭的緊張散開,臉上又露出笑,蹲下身背起她,穩步往營帳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大狗勾:????我行了!
===第70節===
第66章
應紅雪與賀山走后,天色已經不早,薛恕早早便歇了。
北地早入了秋,天已冷起來。加上連綿的陰雨,潮濕冰冷。雖然營帳內擺了炭盆,但薛恕仍然睡得不安穩,夢里寒氣一陣接著一陣往骨頭縫里鉆。
他仿佛又回到了地宮里。
四壁都是冰塊砌成,散發出森森寒氣。人在里頭待久了,連血液都跟著冷下來。
這地宮是薛恕為殷承玉所建。
他親自督建了帝陵,連帝王梓宮都按照雙人打造。原本是預備著等殷承玉崩了,他便也殉了追隨而去。
兩人生不同時,至少要死后同穴。
只沒想到殷承玉的托孤遺詔打亂了他全盤計劃,他求死不能,又無法忍受百年之后亦要相隔兩處,所以在帝陵完工之前,留了一條出入的暗道。
國喪之后,他命人在宮外的府邸之下挖了一座地宮,又運來無數寒冰,生生造出了一間冰宮,將自帝陵偷運出來的殷承玉的遺體,安置在了冰棺里。
這一放就是五載。
地宮的入口就在他的臥室之中。那時他整宿整宿地睡不著,便去地宮里守著殷承玉。
冰棺打磨得剔透,他可以輕易看到安詳躺在里頭的人,假裝他并未離開,還在自己身邊。
可便是再寒冷的冰,也無法讓一具尸體鮮活如初。
那張精雕細琢的面孔逐漸變得青白僵硬,眉目發間結了厚重的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