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都說是因為他們家偷偷捉了老鼠吃,得罪了鼠大仙,大仙發怒,他們家人才得了這怪病。就連村里人去幫著處理喪事的人也被遷怒,回來后沒多久也都染了病,一個傳一個的,沒多久就死絕了。還有人去府城里的醫館看過,大夫都說沒見過這種病,沒辦法治。后頭沒過兩天,聽說其他村還有府城里也都有人得了這種病。官老爺到處在抓染了病的人,說是只要將得病的人燒死了,鼠大仙就能息怒了。”
那莊稼漢得了干糧,倒也老實。但凡殷承玉問的,他知道的不論真假都說了。
最后見確實再問不出什麼來了,殷承玉這才問了王大壯家的位置,又和薛恕帶人往前尋去。
據莊稼漢說,整個王家村,如今只剩下四五戶人家,加起來也就十余個人。
有一大半人都是餓死了或者染病死了,還有一半,則是剛有了些癥狀,就被官兵帶走了,再也沒回來。
余下這些人,就靠著搜刮左鄰右舍藏起來的余糧勉強過活。
一行人到了王大壯家,薛恕正要敲門,就見門自己從里頭打開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少年擋在門前,看著他們:“你們在王五叔家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你們想問什麼?拿吃的來換。”
少年膚色黝黑,身量非常高,但卻非常瘦,兩側臉頰都凹了下去。雖然神情兇狠看著頗能唬人,但若是仔細觀察,會發現他在微微打著顫。
并不是害怕,應該是餓的。
殷承玉遞了一袋干糧給他,那少年卻沒吃,說了一句“等著”,便拿著干糧進了屋。
透過半掩的門,殷承玉看見對方拿出碗,將干糧泡在水里泡軟后,才端著碗進了里屋。再往里的情形殷承玉就看不見了,只是過了片刻就聽到里面傳來女人的哭叫聲,隱約說著什麼“鼠仙人”,“報應”之類,最后哭叫吵鬧的動靜以碗砸在地上的脆響結束。
里屋安靜了片刻,就見少年端著缺了個大口的碗出來,碗里的水已經灑了,只剩下幾塊泡軟的干餅子。餅子上隱約看到沾了泥土,應該是打落在地后又被撿了起來。
那少年也不嫌,就著水狼吞虎咽吃完了干餅,隨意抹了下嘴巴,走出來往門口一坐:“你們想知道什麼?問吧。”
殷承玉并未在意對方的無禮,溫聲道:“你家的情況能說說嗎?是怎麼得病的?鼠大仙又是怎麼回事?”
聽到鼠大仙,那少年冷笑了聲:“你莫要聽信村里人胡說八道,什麼鼠大仙的,就是唬人的。”
他面上帶著怒意,胸膛起伏片刻,才忍住了怒火,說起了自己家的事情。
今春大旱無雨,又鬧了蝗蝻。田地里的莊稼顆粒無收。
山西各地都鬧了饑荒,王家村自然也不例外。
王大壯一家上有二老,下還有五個孩子,一家九口人,張張嘴都等著吃飯,日子也就過得比別人家更艱難些。
少年也就是王州,仗著自己體格壯實,便想著往深山里去,或許能找到些能吃的野菜或者野物。
他一去就是兩個日夜,但山里的野物早就被人獵空了,他跋涉兩日也只找到了幾把野菜。疲憊不堪地回了家,卻發現家里弟妹都不嚷嚷肚子餓要吃了。
一問才知道,是王大壯夫妻兩人在村子外頭發現了不少老鼠洞。他們本只是想找著老鼠洞后,看看洞里有沒有老鼠過冬的冬糧,結果卻在洞里發現了幾窩還沒睜眼的小老鼠。
夫妻倆也是餓急了,想著從前聽人說這沒睜眼的老鼠仔還是道名菜,便把幾窩老鼠仔偷偷摸摸弄了回去,就著野菜煮了湯分吃了。
但老鼠仔也就那麼些,吃完就沒了。夫妻倆想著老鼠仔都能吃,那老鼠那麼大,一只都夠一鍋湯。便又去捉了大個老鼠回來。
村里雖然鬧饑荒,但老鼠并不少,因此王大壯一家就靠著老鼠肉,暫時解決了果腹問題。
王州回去時,他們已經吃了兩天了。
廚房角落里的袋子里,還裝著好些活老鼠,省著點吃,也能供一家人勉強活下去了。
誰知道就在王州回來的第二日,先是爺奶臥床不起,脖子上長了老大的肉疙瘩。接著幾個弟妹也都開始昏迷高熱,身上一樣長了疙瘩。
請了村里的赤腳大夫開了藥,喝了不僅沒見好,到了次日晚上,兩個老人就先沒了。還沒來得及辦喪事,幾個弟妹又陸續開始嘔血,一天之內就相繼咽了氣。
“我爹是后一個走的。村里人都說是因為我們家吃老鼠,得罪了鼠大仙,這才遭了禍,還連累了村里人。當時那老鼠仔是我娘弄回來的,她受不了打擊,就瘋了。”
王州攥緊了拳頭,眼眶微微泛紅:“但村里吃老鼠的也不止我們一家!我家出了事以后,陸續有幾家也有人得了病,我親眼看著有人提著一袋老鼠扔到了后山去。
”
“若不是實在沒吃的了,誰會吃老鼠?這鼠大仙要是因此就害死了這麼多人,算什麼大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