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急急打住思緒,收斂心神繞到了屏風之后。
殷承玉已經換好了中衣,繁復的外袍就鋪在他之前才躺過的羅漢床上。
他展開雙臂,下巴微微抬起:“替孤更衣。”
薛恕目光觸到羅漢床,又猛地收了回來,不敢多看,更不敢多想。
只快速拿起外袍,一樣樣替他穿戴整齊。
在他蹲下身替自己系腰間玉佩時,殷承玉居高臨下的掃視著他,在瞧見他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時,抬手抹了下,輕笑:“有這麼熱麼?”
薛恕動作頓了頓,未答。
埋著頭替他將佩飾整理好,才起身退開一步。
殷承玉哼笑了聲,將換下來的臟衣服扔給他:“替孤洗干凈。”
話罷,也不理會他的反應,便繞過屏風出去了。
屏風之后,薛恕捧著那身衣裳僵立許久,方才小心翼翼地收攏了手臂,將那白色中衣攥在了手中。
*
===第32節===
殷承玉更完衣,正逢鄭多寶前來復命。
瞧見他臉色怪異,殷承玉眉頭微動:“人找到了?是誰?”
鄭多寶附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個名字。
“竟然是容嬪……”殷承玉先是驚訝,隨后便想明白了。
確實該是容嬪。
這宮里誰都知道,文貴妃和容嬪有舊怨,而下藥的酒又是經了殷承璋的手給他的。就算東窗事發,也只能攀扯到文貴妃母子身上。
這幕后之人心計不可謂不毒。
“孤去看看。”殷承玉嘆了口氣,當先往前走去。
如果這一次是容嬪,那上一世他遭人陷害時,那個后宮妃嬪很可能也是容嬪。
只是當時情況混亂,他本就沒見過容嬪幾次,當時更沒細看對方的容貌。只后來隱約知道這件事被隆豐帝按了下來,他的太子之位被廢,而那個妃嬪也被賜了鴆酒。
如今想來,他五年后回宮,容嬪和殷慈光的名字都成了宮中禁忌,伺候的宮人們在他提起時,表情都戰戰兢兢。恐怕不只是因為殷慈光的身份,還是因為容嬪便是當初那個與他“通奸”之人。
算一算時間,殷慈光也確實是在容嬪去世之后沒多久就緊跟著病死了。
鄭多寶原本想勸兩句,但見他臉色沉凝,便又咽了回去。
只要低聲叫人將四周都看好了,省得那背后之人不死心還要潑臟水。
容嬪被關在崇智殿的西廂房,她也被人下了藥,不久前才清醒過來。已經有侍女伺候她穿好了衣物,只是散亂的鬢發還未來及仔細打理,面上也滿布惶然之色。
瞧見殷承玉進來,她深深垂下了頭,聲音都發著顫:“太子殿下。”
在陌生的地方清醒過來,再看見自己外裳盡褪時,她已然明白自己入了別人的局。只是沒想到,另一人竟然是太子。
雖然竭力保持鎮定,可交疊在小腹前的手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
殷承玉沒有錯過她面上的驚惶,正欲出言安撫,卻聽身后身后有人喚:“母妃。”
屋內人回頭去看,就見殷慈光在侍女的攙扶下快步走了過來。他的臉色極蒼白,因為劇烈的情緒起伏,身形已然有些搖搖欲墜,卻還是上前幾步,將容嬪擋在了身后。
他深深蹲下了身體,頭垂得極低,話語因為突發的咳嗽變得破碎:“還請……太子殿下明察,我母妃,也只是被人……牽連其中罷了。”
屋內除了殷承玉,還有數個內侍和宮女,但他的姿態仍然擺的極低,看不出半分皇家公主的尊貴。
殷承玉嘆了口氣,并不欲為難他們母子。說到底,兩世都是受他牽連罷了。
他將殷慈光扶了起來,安撫道:“皇長姐不必擔憂,今日之事絕不會泄露半分。”說罷又對鄭多寶道:“席上的酒出了問題,孤與皇長姐、容嬪娘娘吃了酒后都有中毒之兆。今日皇長姐與容嬪娘娘受了驚,你親自將人送回去,再命尚膳監徹查源頭,看是哪兒出了問題。”
這一番話,便是將有人意圖下藥陷害太子與容嬪媾和之事遮掩了過去。
殷慈光詫異地看他一眼,見他神色溫和,又很快垂下了眼,輕聲道謝:“謝太子殿下寬宏。”
站在太子的角度,他遭人陷害,完全可以將這件事捅出去。左右他并未中計,又是受害者,這件事現在捅出去完全不會對他有影響。
唯一會受到牽連的人只有容嬪罷了。
容嬪身份低微,又不受隆豐帝寵愛。眼下又被人下了藥差點送到太子的床上去,即便事情未成,但她是女子,依然于名節有損。若是太子將此事捅出來,隆豐帝不僅不會憐惜她,說不定還會更加厭棄,甚至賜下白綾了事。
太子此舉,是為了護容嬪。
殷慈光護著容嬪離開,遠遠又回頭看了一眼。
殷承玉被人簇擁著,朝著他相反的方向行去。他一身紫衣,寬袍廣袖,行走間衣袖翻飛,蕭疏軒舉,湛然若神。
*
鄭多寶護送二人回去后,便去向殷承玉復命。
雖然他明白殿下此舉是為了保護容嬪,但心里多少有些不得勁:“那陷害殿下的人,當真就這麼放過了?”
殷承玉搖頭:“這不叫放過他,既然要下棋,那自然不能順著對方的棋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