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還是銀子歸誰的事。
果然,方才還怒氣勃發的隆豐帝聞言又猶豫起來,當真開始思考邵添所言的可行性。
殷承玉看著這一幕,心中毫無驚訝。
只垂下的眼眸劃過淡淡譏諷。
隆豐帝就是這麼個人,學識平平,胸無主見,明明是天下之主,卻只顧著自己的利益。
===第28節===
他可以為了那些貪官兜里的銀子,派他徹查長蘆鹽政,所涉官員一個不留;當然也可以為了那些貪官兜里的銀子,網顧律法,蔑視法度。
殷承玉沒有再出言,反倒是建極殿大學士盧靖聽不下去了,他身兼吏部尚書之職,最知道這些貪官污吏的害處,出言駁斥道:“邵次輔與常閣老此言將大燕律法至于何地?若是貪贓枉法之徒不受懲治,長此以往,助長歪風邪氣,豈不是人人都敢貪墨?”
“盧閣老未免危言聳聽了些……”
一直未曾開口的文淵閣大學士宋廣軒也加入進來。
四人你一言我一語,互不相讓,爭論不休。
隆豐帝被吵得腦子疼,重重拍了桌子道:“罷了,此事容后再議。”
說完瞧了至始至終未曾出言的殷承玉一眼,再沒有了之前的慈愛:“太子這些日子也辛苦了,便回去歇著吧。”
說完便甩袖回了乾清宮。
等回了寢宮,隆豐帝思來想去,覺得邵添的提議著實不錯。如今國庫空虛,他先前想修幾座萬壽塔都拿不出銀子來,若是當真將幾處鹽使司徹查一遍,從犯處以數倍罰銀,別說是修幾座塔,便是建行宮也綽綽有余。
況且歷朝歷代都有賣官之先例,他此舉亦算是遵循祖制。
隆豐帝越想越覺得可行,對高賢道:“去,宣薛恕過來。”
*
殷承玉自武英殿出來后,沒有立即回慈慶宮。
他在回廊下立了許久,看著外頭草長鶯飛,春色深深。良久,盈滿胸口的戾氣才逐漸平復下來。
他緩緩吐出一口郁氣,踩著日光陰影,往坤寧宮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狗勾:我支棱起來了。
殿下:?
第25章
薛恕被召去了乾清宮。
殿內燃著龍涎香,濃郁的香氣彌漫里,隆豐帝歪靠羅漢床上,正有兩個年輕宮女跪在一旁替他捶腿。
瞧見薛恕進來,隆豐帝抬眼看向他:“這次你隨太子去天津衛查案,都有些什麼收獲?”
他這話問得委婉,但兩人都心知肚明薛恕此行是充當皇帝耳目,以節制太子。
薛恕便將天津衛之行大略說了,又自袖中拿出查抄賬目的副本呈上去:“這是查抄賬目,陛下請過目。查抄一事乃臣親自經手,罪犯以及家眷都一一審問過,確保沒有私藏遺漏。”
隆豐帝將賬冊翻過一遍,看著上頭的數目滿意頷首:“不錯。”
他派薛恕去天津衛,一是防著太子,二也是想著試試他。
這樣一個頗有能力手段、又還未在宮中有根基的年輕宦官,正是他所需之人。高賢高遠這些人,跟在他身邊的日子久了,心就大了、野了。他還沒老呢,就忙不慌地開始結交皇子,還當真以為他不知道。
如今提拔起一個薛恕,正好給這些人敲敲警鐘。
隆豐帝將賬冊放到一旁,瞇著一雙眼打量薛恕:“你來得正好,朕正有一樁事拿不定主意,想尋個人問問。
”
“臣定知無不言。”薛恕垂首。
隆豐帝便將方才書房中的爭論說與他聽:“你去過天津衛,覺得這罰銀抵罪之策如何?”
薛恕略一思索后道:“既能拿出數倍罰銀,家中必還有余裕。”
他不說誰對誰錯,卻一語道在了隆豐帝的心坎上。
數倍罰銀聽起來是不少,但對于南方那些累世的富商豪族,說不得只是九牛一毛。素聞南方豪族奢靡成風,那些個碩鼠的家資加起來,恐怕比國庫還要充裕。
隆豐帝心里頓時又有了偏向。但他并未表現出來,仍然繼續道:“若是動真格地查,朝中那些酒囊飯袋實在派不上用場。況且若當真大動干戈,恐怕要斬不少人……”他嘆氣道:“世人恐要言朕殘暴。”
“據臣此行觀察,方御史為人剛正不阿,對鹽政亦十分熟悉,就連太子亦多有仰仗。”薛恕并未避諱,反而直面隆豐帝的試探:“只是方大人乃是文人,手無縛雞之力,陛下可派遣東廠錦衣衛隨行震懾,如此到了南地,誰還敢作亂?亂臣用重刑,陛下蕩清污濁,肅清鹽政,明察秋毫,乃是明君所為,怎麼會被言殘暴?若真有此流言,恐怕也是有小人奸邪作祟。”
他這話深得隆豐帝心。
隆豐帝愈發滿意,只是到底還存了些懷疑:“你的看法倒是和太子差不離,天津衛相處將近一月,你覺得太子如何?”
“臣不敢妄議太子殿下。”薛恕拱手低眸,借著陰影藏住了眼里戾色:“但臣正有一事要向陛下回稟,與太子殿下有關。”
“哦?說來聽聽。”隆豐帝略微坐直了身體,臉上浮現興味之色。
薛恕便將大沽口迎戰海寇一事說與他聽了。
“當日大沽口一戰,太子并未上報兵部,直接去信廣寧衛指揮使肖同光,調了千人馳援天津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