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平平無奇的動作,可由殷承玉做來,便仿佛帶上了幾許撩人意味。
更何況還有指間那一點殷紅。
河面上有夜風吹來,帶著早春的涼,薛恕閉了閉眼,緩緩吐出一口燥氣,拈起一粒松仁送入口中。
松仁油潤,薛恕細細咂味一番,忽然覺得口渴。
那手白的像雪,若是含進嘴里,許能解渴生津。
……
薛恕吃完了一碟松仁,方才往關押囚犯的底艙去。
萬有良聽見他的腳步聲,就驚恐地往墻角縮了縮,眼睛死死瞪著腳步聲傳來的方向。
——先前薛恕將人提審一回,他就去了半條命,如今瞧見他,頓時又想起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薛恕這樣的人,根本不能稱之為人。
他根本就是地府里爬出來的惡鬼,
眼看著他一步步走進,萬有良怕得牙齒都在打顫,瞪得凸起的眼珠在眼眶里顫動著,滿是驚懼。
薛恕在他面前停住,瞧著他驚懼的模樣就笑了笑,道:“帶到刑室來。”
兩名兵士打開囚籠,夾著人拖了出來。
萬有良之前就受過一回刑,身上盡是打眼瞧不出的暗傷,被架著胳膊拖出來時,雙腿無力地拖在地上。
薛恕也不同他多說廢話,將他綁著雙手吊在架子上,又命人搬來燒旺的炭爐,用鉗子夾著一雙鐵鞋放上去燒。
“查抄出來的賬目與虧空數額對不上,殿下便差咱家來問問萬大人,少了的賬都進了誰的口袋里?”
萬有良拼命搖頭:“我真不知道,知道的我都說了。”
薛恕驀地笑了聲:“萬大人怕是不認識這是什麼吧?”他用鉗子將那雙在炭火上燒得微微發紅的鐵鞋夾起來:“這鐵鞋名叫‘紅繡鞋’,知道為什麼取了這麼個名字麼?”
不用萬有良接話,他便自己答了:“鐵鞋放在火上燒,時候長了,可不就燒得通紅了?”
他將那雙燒得通紅的鐵鞋放在萬有良懸空的腳下,飄在半空中的陰冷嗓音忽然沉下來,仿佛無常索命之聲:“咱家看萬大人,是想試試這‘紅繡鞋’的滋味了。”
燒紅的鐵鞋散發著滾燙熱氣,距離萬有良的腳尖不過兩寸。
“我說,我說。”萬有良拼命屈起腿,身體在架子上晃動:“是陳河,他抓住了我的把柄,每年進項我都得分他六成。”
“戶部侍郎陳河?”薛恕將朝中官員的名字過了一遍,很快就找到了對應的人選。
“他一個人能有這麼大膽子?背后之人是誰?”
“是三皇子。”一旦開了口,萬有良便再沒什麼好顧慮的。腳下燒紅的鐵鞋如同催命符,他不敢有絲毫隱瞞,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交代了。
萬有良任職轉運使的第一年,正是陳河奉命前往長蘆鹽使司巡視鹽課。除了方正克這個老頑固之外,從前數任巡鹽御史到地方鹽使司巡視鹽課時,都只是走個過場罷了。
畢竟鹽政水深,誰也不想惹上一身騷。
那時萬有良還遠沒有現在謹慎,不慎被陳河抓住了把柄,以此威脅他每年將進項分他六成。
風險全是他擔著,大頭卻給了陳河,萬有良心中自然不愿,但迫于威脅,只能捏著鼻子認下了。但他也不是坐以待斃之人,在送走陳河之后,他便派了人暗中跟蹤陳河,想尋他的把柄。
結果沒想到,卻意外發現他以“冰敬火炭”為由送給陳河的孝敬銀子,全被暗中送到了三皇子的私宅去。
知道陳河背后竟是三皇子后,萬有良便不敢再折騰,乖乖按期將孝敬銀子偽裝成“冰敬火炭”送到陳宅。
若不是今年趙家忽然退出舉家遷往望京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他心中不安,去信求到了陳河那兒,暗示自己愿意效忠三皇子,求陳河替他解決了趙家的麻煩,也不會有后頭這些事情。
“你手中可留有證據?”薛恕問。
“沒有。”萬有良搖頭:“陳河行事非常謹慎,每次都是派自己的心腹經手,不留下任何證據。”
一開始他還想留下證據,后頭知道陳河背后的人是三皇子,也就歇了心思。
薛恕若有所思。
萬有良說得多半是真話,但沒有證據,真話還是假話都沒有差別。
他朝邊上的士兵瞥了眼,丟下一句“用刑”,便去尋殷承玉復命去了。
身后萬有良撕心裂肺的嚎叫與痛罵聲被隔絕在底艙。
*
薛恕審完人,才剛到亥時正,從鄭多寶處打聽到殷承玉才醒了,便進屋去同殷承玉回稟審訊結果。
殷承玉是知道殷承璟必定插手其中的,卻不知道殷承璟手底下的棋子竟然是陳河。
陳河是江浙人士,成宗年間的榜眼出身,官居戶部侍郎。大約在兩年前,他被隆豐帝派往長蘆鹽使司,巡視長蘆鹽課。
此人政績不斐,又長袖善舞,也算是南方派系官員的領頭人之一。
殷承璟能將這樣的人收為所用,確實有幾分本事。
“既然沒有證據,那便造出一份證據來。”殷承玉思索片刻,心中便有了成算:“你去將那老道士單獨提出來,讓萬有良口述,老道士造出往來書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