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為太子,處于漩渦中心,便不可避免地遭遇了刺殺。
其實自他從皇陵回來,重回朝堂,逐漸掌握大權之后,就已經開始不時遭遇刺殺了。
只不過那一次格外兇險些,他不慎中了毒雙目失明,薛恕帶著他躲避追殺時滾落山崖之下,兩人在一個狹窄的山洞里藏身了半個月,才聯系上了搜尋的禁軍,脫離危險。
回宮之后,他曾問過薛恕:為什麼是他。
當時薛恕是如何回答的?
他垂首看了他許久,手指輕佻地按住他的唇,說:“旁人都不及殿下好顏色。”
當時他心覺受辱,之后便再未問過這樣的問題。
他與薛恕之間,始于利益交換,糾纏于欲望之中,中間或許還夾雜了許多其他東西,但他卻不愿再深究。保持現狀就很好,如此就算來日兵戈相見時,也不會心慈手軟。
自前塵往事里抽身出來,殷承玉看向面前的人,又恢復了漫不經心的神色。
他打量著如今尚且年少、心思一覽無余的薛恕,心想還是年少好。
既不會說那難聽話惹人厭煩,還會眼巴巴湊上來討人歡心。
多乖。
===第10節===
殷承玉最后還是收下了薛恕送來的一箱子金銀玉器。
他讓鄭多寶拿了塊東宮令牌,扔給了薛恕:“令牌給你了,日后且記得自己是誰的人。”
薛恕接過令牌,鮮有情緒波動的面上露出些許喜色。
他認得這令牌。鄭多寶,還有趙霖他們腰間,就經常掛著這麼一塊令牌,這意味著他們是太子的人。
“謝殿下賞。”他鄭重將令牌收進袖中。
“既無事了,便退下吧。
”殷承玉揮揮手,起身準備往正殿去,行至門口時,又囑咐道:“你既要替父皇辦事。日后再來,記得避著人。”
薛恕目送他的背影離開,之后才神色輕松地離開。
他記著殷承玉的話,這回沒走正門,如同夜梟一般,悄沒聲兒地自角門出了東宮,往西廠行去。
殷承玉回了正殿,想起那一箱子東西還沒安置,便吩咐鄭多寶道:“在庫房單獨辟出一間來,將那箱物件收進去,日后一律如此。”
鄭多寶應了一聲,伺候他睡下之后,方才指揮著小太監將箱子收進了庫房里。
盯著人登記造冊時,鄭多寶滿意地直點頭。
覺得自己先前倒是想岔了,這薛恕倒是個好的,懂得知恩圖報。
*
元宵之后,便出了年。
望京城中年節的喜氣還未散,就出了件大事——南熏坊的虞府遭了賊。
那入府行竊的賊子動靜還鬧得不小,不僅卷走了虞首輔珍藏名家真跡,連帶著大老爺二老爺的書房珍藏也被席卷一空。就連這幾年同親朋來往的書信、私印等等,都一卷而空。
虞家當即就報了官。
虞首輔年事已高,驚聞噩耗,生生被那囂張賊子氣得病倒了,一連數日都告病未能上朝入閣。
虞家二老爺虞景素來是個炮仗脾氣,眼見父親氣得病倒,惹事的賊子卻不知所蹤,便日日去順天府衙門要說法。他只在五軍都督府領了個蔭蔽的閑差,每日里正事不干,就挎著刀往順天府衙門大堂里一坐,還美其名曰督促順天府尹盡快捉拿賊子。
順天府尹愁得頭發都白了一把,只能派出更多差役去搜尋賊子下落。
由于陣仗頗大,望京城里的百姓將此事引為笑談。偶爾有那膽大的,遇見去順天府衙門的虞景,還會笑著問上一句:“虞二老爺,今日可捉住那賊子了?”
虞景通常只滿臉不快地回一句:“沒呢!”
而就在這樣平和中帶著些許歡欣的氣氛里,巡鹽御史們帶著皇命,靜悄悄地離開了望京,往各地鹽使司去巡視鹽課了。
前往長蘆鹽使司的方正克剛出望京,殷承玉就收到了消息。
“人手都安排妥當了嗎?”
趙霖頷首:“都安排妥當了。那趙家遺孤也已被我們的人說服。”
殷承玉頷首,思索著整個計劃里,可還有遺漏之處。
前些日子,他暗訪虞府,將鹽引之事向外祖父和兩位舅舅透了底。卻未料到從大舅舅處得知,萬有良早在前年時,就同他隱晦提起過鹽引利益之巨。
當時虞琛并未在意,反而提醒對方,不論是倒賣鹽引還是販賣私鹽,都是殺頭的大罪,叫他切莫被利益迷了眼。萬有良自然莫有不從,只推說是好友間私話閑談罷了。后來虞琛與他書信往來,朝堂上也未聽說長蘆鹽使司有何不妥,他便將之拋諸腦后去了。
但今時今日想來,恐怕萬有良那時就已經被利益動了心。
按照殷承玉查到的消息,望京城被滅門的趙家,是在天津衛做漕運發家,趙家明面上運送的是酒、面、糯米等物,實則運送的乃是私鹽。而趙家效命之人,正是現任轉運使萬有良。
天津衛地處九河下梢,漕運繁盛,運輸便利;又有長蘆鹽場,產鹽量頗巨。
利字當頭,總有人經不住誘惑,想方設法弄到鹽引,再將兌出的官鹽偷偷摸摸運到南面去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