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可以再賺，窟窿可以慢慢堵，然而賭癮卻成了這對母子的滅頂之災。

直到自家的大門和墻上被潑了紅油漆，魏延誠才知道自己的媽媽已經墮落到了什麼程度。

13

我們坐在地毯上，背靠著床，魏延誠眼底晦暗悲涼，沒有一滴眼淚。

他燃起一根香煙夾在手上，把頭靠在我的肩膀，唉聲說：“我媽把我們住的老房子賣了，錢拿去還債，可還是不夠。“

于是瑞麗阿姨便聽從一伙兒放貸人的安排，做起了“仙人跳”的勾當。

雖然有時候會挨打、會失敗，但只要成功一次，就能敲詐來不少錢。

瑞麗阿姨很快還清了外債，不但如此，手中還得了一些分紅。

她覺得這樣來錢太容易了，所以即使還清債款也沒有退出，而是繼續一邊賭，一邊用這個方法賺錢。

終于有一天東窗事發，瑞麗阿姨和她的小團伙一起被抓。

魏延誠當時才十三歲，聽說以后，自己跑到公安局去打聽，人家警察看他是個孩子，只說他媽媽犯了法，具體怎麼處理，讓他回家等著去。

魏延誠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實在沒了辦法，便跑去找關系。

一個小孩子能有什麼關系？也就是賭場里那些他媽媽的賭友。

病急亂投醫的他跑去找賭場的老板，央求對方托關系救救自己的媽媽。

賭場老板一口答應，兩天后和魏延誠說：“我托朋友打聽過了，你媽媽倒是可以先保釋出來，不過得掏一萬塊錢保釋金。”

魏延誠沒錢，他跪在地上磕響頭，求賭場老板先幫幫他，以后一定做牛做馬報答。

那老板把魏延誠拉扯起來，略帶為難地說：“我手里也沒錢，不過我倒是有個打工賺錢的法子，來錢快，就是有點臟，不知道你做不做。“

“我做！只要能快點賺夠錢救我媽出來，不管是什麼活兒，我都能做！”

魏延誠毫不猶豫的應了下來，老板進屋打了一個電話，然后給了他一個地址，讓他自己坐車過去，還十分熱心的給了魏延誠兩百塊車費。

魏延誠滿懷感恩的坐車來到市里，又輾轉找到那個能“打工”的地方，直到他走進那個所謂的“貴賓室”，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即將掉入魔窟。

14

魏延誠將頭埋在我的頸窩處，懨懨張口道：“之后，我是被人從那個房間抬出來的……”

房間里到底發生了什麼，已經心照不宣。

我心中絞痛，輕拍著他的后背，心疼道：“那你媽媽被保釋出來了？”

“屁的保釋！都是騙子！”

他憤恨，“我媽是兩年后才從監獄里被放出來的！我又去找過那個老板，他先把我暴打了一頓，扔出門去！還把我出去賣的事情嚷嚷得人盡皆知！等我傷好一些再找過去，人家已經人去屋空。”

氣氛沉重到喘不過氣，我輕聲問：“那兩年，你是怎麼過的？”

“湊合活著唄，打工，上學，考到鄰市的高中，繼續讀書，接我媽出獄……”

他苦笑了一聲，“然后，又認識了你。”

聽他說到這里，我轉過頭去看著他的眼睛。

他伸手攏著我的后腦，額頭頂著我的額頭，對我說：“邱杰，認識你，開心的不得了！”

兩年求學生活雖然困苦，好歹讓魏延誠暫時回歸到基本正常的高中生活。

他從地獄里伸出一只手夠到了坑沿，正準備爬出來，開始仰視陽光，卻再次被剛出獄的媽媽拉住了腳腕。

經過兩年牢獄，那個女人不但沒有絲毫悔改，甚至稱自己在獄中打開了格局、放寬了眼界。

她坐在兒子租的小平房里，吃著兒子給煮的加了兩個雞蛋的泡面，大談特談在獄中結識了什麼樣牛氣的“大神”，學會了怎麼出老千，怎麼樣組織騙局，怎樣鉆法律的空子……

她唾沫星子橫飛，嘴里的食物渣子噴了一桌子，全然不顧已經徹底傻掉的魏延誠。

不顧魏延誠的勸阻，這個女人丟下兒子，開始去搞事業。

她先找到一些不正規的婚介所合作，當了婚騙。

可沒過多久，她嫌婚介所分走的錢太多，于是決定單干，專門找一些獨居的男性下手，騙錢騙婚，在婚后用盡各種手段轉移財產，再找茬兒離婚。

手里有了錢，她又手癢難耐，沒過多久，再次爬回賭桌……

聽到這里，我想到一些事情，問魏延誠：“那次來找你要賬的那個光頭，也是你媽媽的債主？”

魏延誠點頭：“是！我媽當時欠了不少賭債，又招惹了一個很難纏的男人，在四處找她討要被騙的錢財，我媽跑了，他們就找上了我……”

“所以你就干那種事情賺錢？！”

我實在聽得生氣，恨鐵不成鋼的罵魏延誠：“你非要被她連累死嗎？”

“她是我媽！”

他的聲音里終于有了哭腔，顫聲反問我：“邱杰，如果你媽媽哭著跪在你眼前求你幫幫她，你能假裝沒有這個媽，自己去過安生日子嗎？”

15

魏延誠捂著臉嗚咽起來，“我只有她一個親人！我跑不了，我這輩子都跑不了……”

眼前像個懦夫一樣在哭泣的人，又可惡！又可憐！

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魏延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