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班里吃完飯的人也陸續回來了,有人好奇地湊過去問他:“薛意,你認識梁知鶴啊?”
“梁知鶴?”薛意有些納悶,又旋即回過了神來,“哦,他叫梁知鶴啊?”
那個同學明顯有些震驚的樣子,“你不知道?!”
薛意搖搖頭又點點頭,“剛剛知道。”
“……行吧,”那個同學一臉無語地瞧著他,又繼續說,“梁知鶴是咱們學校校董的兒子,打卡上學,來不來全憑心情——哦,他還是咱們學校的校霸,不知道吧?據說他能一個打七八個呢。”
薛意又誠實地搖搖頭。
那個同學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算了,你們怎麼認識的,他沒欺負你吧?好歹咱們也是一班的,他要真欺負你了別忍著不說啊。”
薛意有些驚訝,又有些感動,他不知道怎麼表達,只好感激地沖對方一笑,笑得人家頭暈目眩的,“我知道了,謝謝你。”
“不謝不謝……”
那位同學暈暈乎乎地走了,這種感覺就像是和丑小鴨在一起呆久了,突然發現了有一天對方是個美麗優雅的白天鵝——一下子震驚與狂喜并存,可惜腦容量不夠,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歇菜了。
從那以后梁知鶴便開始有一搭沒一搭湊著課間去找薛意聊天,直到一天中午薛意邀請他下午放學時去他畫室看一看,梁知鶴欣然赴約。
梁知鶴去的時候薛意的畫室只剩下他一個人了,梁知鶴透過窗戶看著薛意,看著昏黃的陽光斜斜地鋪在他的發梢和側臉,把他整個人都勾勒成一幅暖色的剪影。他的目光虔誠而專注,拿著畫筆勾勾畫畫,不時還停下修改一下,梁知鶴靠在窗旁看著薛意,心臟突然急促地跳動了起來。
那一刻梁知鶴突然明白了,他這段時間所做的一切:沒話找話,不再逃課,更多地想看見薛意——都是為了什麼。
在這一刻,他清楚地明白了,這些都是為了什麼。
原來是他喜歡上了薛意。
那個人,只恰好是薛意而已。
3
薛意逃跑似的回了房間,關上門,緩緩地順著門板坐到了地上。
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能在這種地方看見梁知鶴。
他想象過無數種他們再次相遇的情況,卻沒有一種會是像剛才一樣,梁知鶴成熟了很多,陌生又熟悉,身后是他美麗的女伴,他們兩個面面相覷,尷尬得猝不及防。
他們真的會走到這一步啊,彼此再無話可說。
薛意閉上眼,呼吸漸漸變得急促,他顫抖著拉開隨身的行李箱,從暗袋的最深處拿出了一瓶帕羅西汀,倒出了幾顆生生干咽了下去。心臟在胸腔里咚咚咚地跳著,腦袋倒勉強還能保持清醒,薛意深吸了一口氣,松開了藥瓶。
他以為自己痊愈了、沒事了,卻沒想到在他看到梁知鶴那一刻起——遺失在記憶深處朝夕片刻鋪天蓋地而來,險些讓他崩潰。
梁——知——鶴。
梁知鶴就是他埋在心底想要觸碰又不敢伸出手的那一株刺棘玫瑰。
薛意就這樣坐在地上睡了過去。
許是因為藥物的副作用,夢里他回到了和梁知鶴分手的那一天。
其實在那之前,他們的關系就已經像是懸在懸崖邊的瓷瓶,搖搖欲墜而不自知了——不自知講的是梁知鶴。
梁知鶴和薛意在教學樓的拐角處擁抱的時候,被人發現偷拍并且放到了學校的貼吧里,這件事一下子驚動了整個學校。
梁知鶴和薛意輪流被班主任和級部主任叫去談話,相對于梁知鶴的坦然承認,薛意卻是不發一言,任誰來都不肯開口。
直到班主任說要通知家長,薛意才慌了神。
他媽自從那次出了事后身體一直都不好,許是年紀大了,也或許是以前遭的罪太多,這幾年一直大病小病不斷,受不得刺激,早戀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兒子竟然喜歡上一個男生。
薛意沒有辦法對他媽說出口,不敢也不能。
但是最后薛母還是知道了,當晚就因為心梗送進了醫院,在急救室里呆了一整晚。薛意守在門口連指尖都不住地抖,雪白的墻壁映著白熾燈,又刺眼又讓人絕望,他流著淚枯坐了一晚上。
家里僅有的一點積蓄都墊了進去,醫生說后續還有幾個手術要做,還要在住院觀察一段時間,第一周病人要完全臥床休息,二十四小時都不能離開人,薛意捏著家里的存折,第一次感受到了命運對他的嘲諷。𝚡ĺ
沒想到第二天,梁知鶴的媽媽就來了。
那時候薛母剛剛轉入普通病房,薛意抱膝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整個人脆弱得像一件瓷器。
聽見開門時,薛意目光呆滯地望了對方一眼,梁知鶴的媽媽是個優雅的中年女性,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高級旗袍,裊裊婷婷地站到了屋子中央,“你好,薛意是嗎?我是梁知鶴的媽媽。”
“……阿姨您好。”薛意木木地回了一句,還有些回不過神的樣子。
梁母的眼里含著一絲不忍,她從手包里抽出一張卡放在了床角,對著薛意繼續說:“你媽媽發生了這件事我也很難過,薛意,但是這件事你能說你完全沒有錯嗎?這里面有八十萬,算是我給你和你媽媽的一點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