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山門前拜訪者數不勝數,迎客的弟子忙前忙后,白常本人更是站在合光殿門口跟眾修士寒暄。
單淵特意踩著開宴的時辰入席,他的實力足以讓他跟靈清等人坐一桌。推杯換盞,其樂融融,單淵臉上帶著淺笑,卻讓不遠處的白常覺得,他跟周遭參宴的人不一樣。
單淵像裹了一層薄冰,外人見他笑以為融化了這層護盾,卻不知皮囊之下是終年不化的冰凍,揣著對已經遠去的某個人思念游歷人世,誰也進不去捂不化。
宴罷,合光殿外的煙花砰然炸響。
煙火在夜空化作璀璨的一團散開,南宮洛仍舊打扮得花枝招展,像只開屏的孔雀。他走到白常身邊,一起抬頭看煙花,說:“恭喜又大一歲。”
“會不會說話?”
“不會怎麼辦?”
白常覷一眼,涼颼颼道:“剛才不還跟你師妹有說有笑,沒聽說過笨嘴拙舌也分人。”
南宮洛唰的一下打開扇子,風度翩翩,“尋常人哪能跟小壽星一個待遇。”
白常默默走開兩步,他冷。
第113章 護駕!
火樹銀花將合光殿前一張張仰著的臉照得分明,宴客互相聯絡感情,身份貴重者談論下一屆仙盟大會在哪里舉行,更多的是各派小修接頭接耳,男男女女聚在一團。
單淵輕輕掃了幾步遠的兩人一眼,波瀾不驚收回目光。
說話的女修察覺到有人看自己,連忙推開肩靠肩的男修,嬌斥:“都讓你離我遠點。”
男子雙手微舉,討饒:“好師妹,看見又怎麼樣?大不了師兄負責,娶你進門。”
“想得倒美!”
其時,月華如水,一輪明月在接連不絕的煙火下稍顯黯淡。
個子小小的男孩擠出人群,從后拉住單淵的袖子,“好看的陌生伯伯,我阿娘不見了,你能帶我去找她嗎?”
目之所及,男孩比獅子貓還要矮小,約莫兩三歲。不知是哪雙父母心如此大,獨留幼子在人群中,單淵側過臉,言辭和煦,“你阿娘叫什麼?”
“宋,宋流煙,阿爹叫南宮凌。”
小家伙貌似對陌生人毫無戒備,連單淵沒問的問題也回答迅速。想到這小孩是宋流煙的兒子,單淵笑了笑,說:“第一次見面,你為什麼找我?”他指著跟南宮洛并肩而立的白常,“你娘跟他是同門師兄妹,你應該找他。”
“不要,”小孩果斷搖頭,“阿娘說白師伯要處對象,不要隨便打擾。”
單淵:“……好,我帶你去找。”
大手牽著小手離開人群,單淵不需要問任何人,就能憑借神識找出宋流煙的位置。他停在一門掌教的房門口,手抵在小男孩肩胛骨處,輕微推了推,“你阿娘跟阿爹都在里面,快去吧。”
“嗯嗯,謝謝好看的陌生伯伯。”
屋內的燭火跳動,透過窗戶紙將樹木投下不規則的陰影,宋流煙聽見響動,一邊走一邊說:“誰在外面?”
“阿娘,是我啦!有人……”小男孩回頭,背后空空如也,不禁疑惑:“陌生伯伯剛才還在的。”
烈炎峰整個山頭都籠罩在明亮的煙火中,而單淵已在眨眼間踏出靈云山的范圍,黑色袍裾完美融入夜色,向北而行。
傳音術將他的聲音隔著群山送至掌教所居宮闕,“山高水長,有緣再見。”
單淵來時孤身一人,去時灑脫肆意。今夜的凌云宗人聲鼎沸,但再熱鬧,都不屬于單淵。
他按照既定的軌跡,出了這仙門第一派,月上中天時興致突起,于山野荒林中,覓了棵大樹,衣袖輕展,躺了上去。
沈白幸的祝福,一百年的時光,麒麟繼承者的身份,令單淵早已勘破成圣之路。神仙不需要睡覺,但每次暮色降臨時,單淵都會準時閉眼。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單淵在享受睡覺的滋味。
第一縷曉光落在黑色濃密的睫毛上,單淵側臥著,枕著手臂一動不動,盡管他已經醒了。鳥兒外出覓食撲動翅膀,昆蟲在土壤草叢慢慢爬行,遠方村舍升起青色炊煙,像一副巨大的精密到恐怖的畫卷,分毫不差鋪在單淵的腦海里。
待到日上中天,單淵緩緩睜眼,眸中毫無睡意。發帶隨風輕搔著皮膚,單淵翻身,長腿架在樹杈上,自言自語:“小白,睡懶覺真的很美好,難怪你喜歡。”
若是有人仔細觀察,便會發現他的生活習慣,在逐漸向沈白幸靠攏。也許在單淵的潛意識里,師尊走了,他一遍遍回憶過去點滴,行為受到思想的影響,憑借跟另一個人相似的言行,能夠稍微彌補靈魂的空茫。
腳尖一點,單淵消失在枝頭,奔著玄都御風而行。
蒼玄國還在,玄都城人來人往,當初的侯府早被修繕擴建,現在掛著景王府的牌匾。參軍時的記憶,單淵已經不太記得了,唯獨念著大冬天時潑水成冰的刺骨寒涼。他來到了跟沈白幸第一次見面的地點,卻見客棧殘破不堪,野草瘋長到大腿高,樹木蒼翠。
單淵手一揮,靈光閃過,按照所想,建了座跟一百多年前一模一樣的客棧。
第二日,他去玄都城招伙計,在茶樓歇腳。
自從深淵安靜以來,蒼玄國風調雨順,周遭小國不敢觸其鋒芒,紛紛伏低做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