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這樣,他仿佛有了通天的本事,神州上每一處新生、死亡清晰到可怕的闖入腦海。
黑氣繚繞在地表,那是被戰火波及的士兵、百姓,對人世不甘、怨憎、仇恨。不止人間,妖族領域也是陰云一片,沈白幸如同這片土地的主人,巡視每一個地方,他看見冥府鬼滿為患,黃泉路上擁堵不堪,惡鬼撕咬好鬼,故人站在奈何橋上無能為力。
通天碑承受不住來自深淵的壓力,轟然倒下,碎成一塊塊被魔族踩在腳底下。
戮仙君帶著他的臣民傾巢而出,無海門首當其沖,死傷慘重。
哀嚎籠罩這片大地,太陽被陰霾籠罩,白晝成了黑夜,唯有往生天還殘留一片天光。那是沈白幸誕生的地方,也是戮仙君無論如何都要保留的凈土。
“你從哪里來?”
有許多嘈雜的聲音涌上往生天,他們在問玉微仙君。
沈白幸答:“我不知道。”
“你從天地中來。”
沈白幸還是不懂。
那些聲音像龐大的蜂群齊齊揮動翅膀時的噪音,“我們很痛苦。”
沈白幸:“你們是誰?”
“終生……”
似群蜂嗡嗡的聲音消失時,沈白幸接受到一股強烈的意志,那是求生、希望、有關生的意志。這股意志有著堪比天道的力量,充斥著沈白幸每一滴血每一個毛孔。他聽見內心某個聲音問:“你愿意嗎?”
“愿意”二字,在萬物的請求面前,不堪一擊。
沈白幸感受到有什麼東西從體內流逝,他突然明白以往夢境中,彌留在世間的悵然若失是什麼了。他從天地間誕生,還有最為重要的責任沒有完成,所以不能死。
漆黑的雨夜中,一團拳頭大小的光暈從銀花中降生。
沈白幸“結果”了。
第111章 煙消云散
城鎮滿目瘡痍,來不及收拾的尸體仰躺在斷裂的磚石上,旁邊餓的皮包骨瘦的老人忽然動了動渾濁的眼睛,顫巍巍推搡另一個人:“老頭子,琴聲……”
琴聲響了三下,音調平平無奇,就像初學者在隨意撥動,但讓人為之精神一振。
然而,聽見它的人大驚失色。靈清立在凌云宗山門前,前邊是尸山血海,門派弟子負傷正艱苦反抗,第一下,他以為自己感受錯了,直到第二聲、第三聲,他一劍掃飛擋在前路的魔族,給修士殺出一條得以喘息之路,面對著昆侖山的方向,“這琴聲是……”
靈清喃喃自語,某個猜想如野草瘋狂卷上心頭,提醒自己不是在做夢,“是重明,”重明的出現意味著什麼,靈清有所耳聞。
往生天,一抹流光溢彩從枝頭躍到旁邊的石桌上,沈白幸陡然一陣輕,他看著那團光慢慢抽長變淡,變成一張似琴非琴的模樣,雪白的絲線從流光中伸出,風一吹,發出空曠縹緲的聲音。
甫一聽到,沈白幸靈臺清明,腿一抬,竟然就那麼從樹干里面走了出來。他看著重明眼神柔和,像對待自己的孩子,手指從一端輕拂到另一端。
適時,曦光從藏青色的天空破開云海,泄入往生天,大樹跟搖光殿在地面投下巨大的影子,唯獨沈白幸跟重明四周一無所有。他停止撫弄琴弦,對著光的方向張開五指,但見手掌輕薄透明,好看是好看就是太不真實了。
綠葉打著卷從枝頭飄落,毫無阻攔穿過沈白幸掌心,他了然的笑了笑。重明跟忘歸不一樣,后者從天地自然中孕育而出,而重明是從他身上剝離的一部分。遙遠的記憶中,也曾一次有過這種感覺,只是那次沒有做夢沒有變身成樹,只有應瑄單槍匹馬有堅不可摧的站在他面前。
“許久不久,都忘記你長什麼模樣了。”沈白幸緩緩坐在樹下,將胸前的長發撥到肩后。白玉似的手指上,兩根發絲在破曉中縈繞著朦朧的質感,但足以讓他認識到自己掉頭發的現實。
沈白幸沒想到他也有天人五衰的一天。
他不需要多做什麼,只需閉上眼睛,就能感受到闊別已久的熟悉感,這種感覺教導他如何讓重明發揮身為神器的作用。他仿佛在瞬間步入了太虛之境,周遭黑漆漆,一個密布斑點的球憑空出現,仔細端詳發現被掩蓋住的大部分是藍色。
白衣仙人想抹去藍色小球上的污垢。
心念化形,一束靈光從綠葉銀花旁沖出,浩海的法力將枝葉掀得東倒西歪,搖光殿頂的瓦片在嘩嘩作響,在即將脫離屋子的那刻,又奇異的安靜下來。
沈白幸八風不動,身處力量中心,袍裾長發只是輕微擺動,飄飄欲仙好似下一刻就能乘風離去。
光束上下接連天地,轟的一下幾乎讓人懷疑天空跟大地被捅出窟窿,琴弦在靈光中肆意飛舞,看似柔軟,實則能劈山裂海。
昆侖山的異動轟動神州,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見往生天的那束靈光在往外擴散。
它像一個巨大的花苞,正徐徐綻放,琴弦成了這朵花的細蕊,隨著光的移動潛入城池高山、河流江湖。
在沈白幸視野中,柔軟的絲線纏過藍色小球每一處,而后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