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想到師尊被人捷足先登,單淵就爆戾叢生,指骨捏得咯咯作響。
他把阿水揪到沈白幸跟前,一臉陰沉俯視著三公主。
“人你也找到了,還要裝傻嗎?”
“……弟子沒什麼可裝的,”單淵忽然單膝跪在沈白幸身旁,五指捏著對方下巴,后怕讓他口不擇言,“做都做了,阿水聽見正好,師尊已成了我的人。”
“你!”
“還是說師尊覺得,同弟子攪和在一起,才是對您的折辱?”
被倒打一耙,沈白幸心中除了驚怒,竟然悄無聲息的溢出絲絲委屈。他自問不怪罪單淵欺師,已是將底線一退再退,他對徒弟的容忍達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拋棄師尊的威嚴不著痕跡的寵愛,卻換來一句,不分青紅皂白糟蹋自己感情的質問?
沈白幸打開單淵的手,垂下頭,將傷色掩蓋在面皮之下。半晌,終是道:“你要這麼想就是吧。”
剛才短短兩句話,已是讓單淵有些后悔。正要反思的時候,沈白幸一席話,仿若冷水瞬間熄滅追悔的苗頭,“好,很好,既是對師尊的折辱,那往后弟子少出現!”
腳步一轉,單淵作勢要走,他余光瞥見阿水,又不甘心的折回來,將衣服仔細給師尊穿好,然后一言不發……跑路了。
送親的鬼群還在百米處翹首等待,渾然不知道發生何事。經年被陰風吹拂的姻緣簽晃晃蕩蕩,掉了一枚在沈白幸手邊,他撿起來看一眼然后丟開,拖著虛軟的手腳靠上樹干。
一位余毒未清,一位動彈不得,相顧無言。
阿水不說話是因為她現在還開不了口,至于沈白幸則是完全失去了同對方交談的興致。
靜默的氛圍一直持續了一盞茶的光景,阿水終于能動動手腳和張嘴,她自知大錯已成,半邊身體倚在三生石上,精神萎靡,“阿水做了壞事,先生能給補救的機會嗎?”
沈白幸閉了閉眼,“我已經給過一次,只是你不珍惜。”
“哈哈哈……”
突然響起的咯咯笑聲令眾鬼汗毛倒豎,生怕他們三公主不痛快來找下屬的茬。阿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神中透著蒼涼,“是啊,我沒抓住,先生不會再給機會了。大好光景,干坐著無趣,再次相見不知何時,說說話吧。”
沈白幸在等丹藥效果完全解除,阿水在等法力恢復,雙方半斤八兩誰也奈何不了誰,確實是談話的最好時機,保不齊就能從中套出線索。
“真不想知道我怎麼成了鬼族公主?”
“我聽著。”
阿水莞爾一笑,她就像著了魔,無時無刻不貪戀這個人的音容,自愿剖開心跡,“我父王子嗣眾多,少我一個不少多我一個不多,在冥府待了一百年,某天不知發什麼瘋,同他說要去人間見識見識。可我是鬼啊,暗無天日才是鬼魂應該待的地方,去了人間受不住鼎盛的陽氣,為了行走在陽光底下,我選擇投胎。”
她雖然是鬼王最受寵的子嗣,但免不了輪回之苦。山野村婦十月懷胎,女嬰呱呱墜地,公主殿下轉世成了平民百姓,取名阿水。故事的前半段跟阿水在清安鎮說的一模一樣,爹娘疼愛,衣食尚可。
沈白幸越聽越不是味,擰著眉頭道:“投胎之人沒有前世記憶,你是如何恢復的?”
“不喝孟婆湯,記憶不會消散。
輪回之境暫時封印了我的記憶,少時一場天災人禍,誤打誤撞被薛舞兒給逮住了。要說她也是倒霉,本想吃了我卻反被掣肘。我是在地獄里面長大的惡鬼,遇上危險,機緣巧合之下觸發自我保護,竟然解封了記憶。靈魂是一個強大又脆弱的東西,惡鬼就算落敗也比野鬼強,我強迫薛舞兒簽訂契約,然后再次封印實力,在清安鎮生活。”
阿水慢條斯理的敘說讓沈白幸想起了他們坐在窗前的午后,對方第一次喊他先生,撒著嬌要吃糖葫蘆,那時的小姑娘粉雕玉琢討人喜歡。他還記得自己帶阿水去凌云宗求仙問道的初衷,無非是看阿水身世凄慘,孤家寡人一個,又因自己遭受重傷。到了凌云宗之后,懷著補償憐愛的心思默許了小姑娘跟在屁股后面,整日“先生,先生”的喊。
“你自封法力,不怕遇到危險?”
“薛舞兒是我手中的劍,能擋危難。”
“等等……”沈白幸嗅到了陰謀的味道,他從阿水的話中抽絲剝繭,“十多年前,你在清安鎮說的身世是假的,從一開始,你就抱著惡意刻意接近我。”
阿水單手托腮,歪歪腦袋,說:“此言差矣,我仰慕先生,不能算作惡意。”
感情他沈白幸一腔善意從頭到尾都成了笑話,枉他貴為玉微仙君,上可手刃大乘期修士,竟被一個鬼族的公主耍得團團轉!
沈白幸指腹搭在山根上,輕輕捏著,“我突然不想聽了,你閉嘴。”他怕再聽下去,會被自己的愚蠢氣得七竅生煙。
“好啊,我們不談這個。”
姻緣樹下,紅裙襯得阿水嬌艷無比,今日她本該同沈白幸有了夫妻之實。
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單淵,將精心策劃的一切付諸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