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自盡。
許凈洲看著劇本,入了夢魘似的怔住不動。
來,小洲。章導剛走到機器前就撞見了記者,不耐煩擺手,去那邊拍,別妨礙拍攝,不行就走人。
記者厚著臉皮笑,您放心,我們就拍一下許先生的反應。
許凈洲走到鏡頭前,瞥見章導向他比手勢,
燈光忽暗。
·
暴雨。
暗灰色石墻和明黃面包車突兀融進同一幅畫面,被雨水反復沖刷,愈發鮮亮。
荒涼街道上橫著具尸體,衣不裹體,皮膚因為凍傷遍布褶皺。
兩邊店鋪大門緊閉,整條街上荒無一人。
欒贏心里重復任務中的要點。
他面無表情,半掩在大衣袖口的手攥緊成拳,沿路行走時險些撞到那輛面包車,跌了一個踉蹌,又迅速扶著帽檐站穩。
視線落在那具尸體上時,欒贏臉色變得無比蒼白。
他回頭看眼身后,警惕掃視是否有人跟蹤,渾身繃緊的狀態像是只等待捕食的獵豹,渾身上下籠罩著股令人心悸的情緒。
盡頭有道光掃入雨中,有輛車從街頭開進來,車速緩慢。
但在看到他以后,那輛車驟然加快速度!目標無比明確的直沖他撞來!
欒贏讓步到一邊,
但那輛車卻依舊不放過他,停在他旁邊將他的去路擋的嚴嚴實實。
欒贏,你還真敢來!對方表情嘲諷,像你這種人人喊打的街頭老鼠也敢赴約,你對得起欒家嗎?對得起我們這些朋友嗎?
男人面無表情抬手,露出藏在衣擺間的槍。
漆黑槍口摩擦火花,劃破冰冷雨絲正中額心,在暴雨里擊碎出猩紅的花。
對方呼吸停止的一瞬間,欒贏原本麻木的嘴角略微抽動,眼底若隱若現涌出什麼情緒。在他準備理智克制住這絲情緒時,車后座的門又被打開。
王文意裹著厚厚棉服,攥住門把的手抖得厲害,他眼睛瞪大布滿紅血絲,微張的嘴像是要喊出什麼,又無論如何都喊不出。
他從車里出來時幾乎要倒下去,靠在車邊,不可置信盯著面前人。
欒贏,他字字如針:你殺了你朋友。
欒贏沒有想到他也在車里,整個人僵住。
我一直都知道你有苦衷,你要扮成誰,要完成什麼任務,我從來不過問。我也跟身邊許多人說,你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不分黑白,你還是以前那個欒家小少爺,王文意一口氣不喘說完這番話,眼睛通紅,但你呢?
他盯向他手里的槍,問:你還是欒贏嗎?
許凈洲未作反應,
昨晚,臥室,
哥哥怕你誤會,所以特意來補上這個,遍地的水倒映燈光,男人斜坐在床上,撐在身體兩側的手攥得很緊,眼里流露出幾分溫柔和退讓。
吻里似乎也帶了潮濕。
他的手無處安放,所以有些多余的抓住枕頭,吻他的時候甚至不敢睜開眼,即使只是短暫一瞬間,迷離的連夢都看不清,
許凈洲被扶著抬起手,漆黑槍口正對面前人的額頭。
他眼睛憋出血絲,幾乎抖到脫力的手勉強扶住道具槍。眼前傾盆的雨將所有虛假洗刷,甚至連這場戲一樣洗得干干凈凈。
晚安,記憶中的人輕聲開口:我愛你。
我不是欒贏了,許凈洲沒有按照劇本念臺詞。
記者也跟著章導在鏡頭前看效果,畫面中的青年眉眼被勾勒出矜傲,此時不知道是不是被雨水打濕的緣故,整個人從骨子里透出股卑微到心軟的深情,
察覺到臺詞有差,章導卻并沒有喊停,盯向大監的眼睛冒出光,屏住呼吸。
文意,我不是欒贏,許凈洲再開口,說的不知道是誰的臺詞,又演得是哪一場戲,這些話下意識出了口:但從始至終,我和欒贏愛的都是同一個人。
他眼前還是昨晚種種,話音里透出認真和誠懇,都是你。
·
章導適時喊了卡。
記者也評價不出這幕戲的好壞,只知道看完以后眼睛和鼻頭都在發酸,又忍不住在肚子里嘀咕,先前到底是從哪傳出的謠言說許凈洲演技堪憂。
我都快憋不住了,冰重抽了兩張紙巾擦臉,還沒走出戲的情緒低落到極致,嘆了口氣,章導,您再晚喊兩秒,我可能就當場抱著洲哥痛哭了。
他也說不清是因為什麼,
從前跟別人拍對手戲,很少會有他被別人牽著情緒走的情況。在一開始發現許凈洲沒有按照劇本走臺詞的時候,冰重其實慌得一批,
但沒等他慌過五秒,情緒就已經重新被許凈洲帶進戲里。
我想看看小洲還會不會有更讓我驚喜的發現,章導看向身邊人,笑了笑,不過已經很好了,這種效果已經超出了我的預期。
許凈洲后知后覺抬頭看他,嘴角咬出破口。
章導以為他是還沒出戲,就沒多說,只說趁著現在情緒恰到好處,稍后直接連著欒贏自盡的戲份一起拍了,省時省力。
許凈洲點頭,轉身拿起劇本。
后來的拍攝也格外順利,記者在這里沒呆多久就離開了。
章導總覺得這人是急著回去,做什麼事都比平常效率還要高上不少,他也沒有多問,只把自己該卡的鏡頭卡完,然后就放許凈洲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