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齊明閉了閉眼,剛轉過身,卻被陸庭洲緊緊抓住手腕。
那力道仿佛要把骨頭捏碎了。
“……疼。”
“不準走……”陸庭洲抬起頭,眼眸血絲密布,“不準走,不準走!”
那眼眸仿佛雨夜里受傷的、被人拋棄的小獸,那般無助。
方齊明只得狠心側過臉,用著陰冷無比的口吻,譏諷道:“憑什麼不讓我走?陸庭洲,陸老師,所有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想報復我,凌辱我,折磨我,這些你都做到了,你還想讓我怎麼樣?繼續在你身邊,被你關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用鎖鏈綁著還是折斷我的腿?”
“不,不是,我不會那樣做,我不會……”
“呵,你這話說出來你不覺得好笑嗎?”
“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方齊明深吸了口氣,將所有情緒掩埋,他用力地掰開陸庭洲的手指:“只有尸體才不會離開你。我們彼此放過吧,陸庭洲。你明明恨我,恨之入骨,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根本不愛我,你根本不懂什麼是愛。”
像是被觸碰了某一根緊繃的神經,一股無名怒火在陸庭洲眼中燒起:“是!我是不懂,那是因為你們一開始就剝奪了我學會愛的能力!”
方齊明看著他,苦笑:“這樣不就很好嗎?你看著我就會恨,我看著你也會恨,兩看相厭,你也痛苦我也痛苦,何必再糾纏?”
陸庭洲渾身以一個極小的幅度顫抖,他深吸幾口氣,在方齊明手指覆上門把時,問了一個問題:“在別墅的時候,你有沒有哪怕一點點的喜歡過我。沒有陳泓,只有我們兩個。”
方齊明嗤笑一聲:“我是有多犯賤?”
陸庭洲沒再說話了。
方齊明沒有回頭,他拉開門走出了病房,病房外陸行允靠在墻邊,努努嘴:“講清楚了嗎?”
方齊明“嗯”了一聲。
陸行允起身要進去,又頓住腳步,說:“其實你和小洲的事我并不反對,只是你應該知道,他的病沒有好全,哪怕他和你說他已經好了也只是他自欺欺人而已。所以……”
“陸總放心。我買了下午的機票,我會離開這里。”方齊明頓了頓,說,“我姐……希望你能對我姐好一點。”
離開醫院,方齊明走在街邊,他轉身看了眼那棟住院大樓。
——“在別墅的時候,你有沒有哪怕一點點的喜歡過我。”
——“我是有多犯賤?”
方齊明苦笑。他確實犯賤,也確實在以為陸庭洲是自己男朋友時有過心動,哪怕他冷熱無常,哪怕他性情不定。
方齊明沒有忘記那個在舞臺上的陸庭洲,他溫柔紳士,和暴躁易動怒的他截然相反。
方齊明想起今天徐醫生說的話,陸庭洲遺傳了他媽媽的病癥,并且長期處在陸媽媽神經質的生活下,這其實為性情轉變埋下了種子,后來陸媽媽策劃車禍等等,無疑都再加深陸庭洲躁郁癥的爆發。但原本陸庭洲已經能夠很好地控制了,他監視方齊明十年,也沒出現過暴躁的時候。
直到陳泓找上了他,陳述了他的計劃。而陳泓口中頻頻說出的“方齊明”三個字對陸庭洲而言極具誘惑力,他方齊明,正是這一串事情的導火索。
是他的出現和靠近讓陸庭洲仇恨暴躁的種子發了芽。
但徐醫生也說,只要他們不再見面,再用藥物進行有效的心理治療,陸庭洲還能變回以前的他。
所以,方齊明選擇了出國。
去到一個,陸庭洲都找不到的地方,切斷一切,重新開始。
方齊明去了北歐的一個小城鎮,雖然溝通上有點困難,但只要習慣了就還好。他拒絕了陸行允給的錢,自己一個人在這座陌生的城市。偶爾會去一家咖啡廳,風鈴作響,他會點一杯拿鐵,坐在窗邊,暖氣呼在手上,看著落地窗外的飛雪。
過完這個冬天,春天就要來了。
方齊明在北歐待了五個月,除了方晚君,他沒有和國內任何人聯系過。
大概是在一個有著春風的下午,方齊明坐在廣場長椅上看鴿子,然后接到了方晚君的電話。
電話那頭停頓了幾秒,一種不安感油然而生,方齊明不由得捏緊手機:“怎麼了姐?”
方晚君聲音沉沉:“他死了。”
方齊明一時怔住,反問:“誰?”
方晚君:“陸庭洲。”
兩個人都沉默了。
方齊明的呼吸逐漸的沉重和急促,像是找不到自己聲音一般地反問:“為什麼?”
“治療效果很差。”她說,“我們都理解錯了。我們都以為齊家,以為我們倆是導火線。可之前我在醫院和行允見面,無意被陸庭洲看見了,當時的陸庭洲并沒有任何燥郁的表現。實際上,不是你離開了,消失了,才能讓陸庭洲解脫。相反……你離開了,陸庭洲更加自暴自棄。但他這段時間一直隱瞞得很好,他……”
剩下的,方齊明沒再聽見了。他耳朵嗡嗡,覺得這個世界似乎在天旋地轉,鴿子在視界內騰飛,最后他聽到姐姐問他要不要去參加陸庭洲的葬禮。
方齊明抬手遮住自己的雙眼。
他聲音悶悶,仔細聽,或許能聽到藏在其中的顫意。
方齊明說:“姐,我就不去了……”
我害怕。
我怕他是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