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這一切結束,蕭晏池長舒一口氣,他看向另一只瑟縮在角落中發抖的幼雌,實在提不起精力再安撫它了。
他將君聞放在地上,然后踉踉蹌蹌的起身回到了君伶的院子。
院子里的陣法痕跡已經很弱了,而他失去了半身,藥丸中的靈力沒辦法留存,正在飛速流逝。
他快要連走到那里的力氣都沒有,幾乎是爬過去的。
他連再去看看君伶都不能,就這樣無力地閉著眼離開了他的世界。
光星重新照亮大地,從昏睡中醒來的君聞怔愣地看了眼周圍的環境,摸不清自己為什麼睡在了地上,而君辛正蜷縮在它身旁,睡得正熟。
君聞腦海中最后的記憶就是自己拿著食盒踏進了院門,剩下的它都不記得了。
它很確信雌蟲不會失去記憶,那麼很大可能是它在踏進院子的那一瞬間就因為太過勞累而昏倒了。
是君辛跑出來將它挪到了院子中央。
君聞有些愧疚地看了眼君辛,然后連忙將它搖醒,在它耳邊輕哄道:“辛辛,起來,我們去屋子里睡……”
君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君聞又恢復了熟悉的模樣,它便也笑了,沖著君聞重重點了下頭。
而另一邊的君伶神情淡漠地睜開了眼,上了征兵組織的飛船,近乎機械的套上了印有自己編號的作戰服。
他完美的通過了監察隊的記憶掃描,也通過了士兵的考核機制。
他不再是蕭晏池的君君,他只是一柄刀,一柄依靠鮮血來獲取熱量的刀。
他成了揚名整個蟲族的戰斗兵器,永遠沖在第一線,所到之處沒有一個活口。
他將自己的性命懸在刀尖,從鮮血中尋覓溫暖,在死亡線上找尋活著的證據。
他做了一個又一個摸不清由來的夢,畫了一張又一張讓他越來越焦躁的圖,但卻離夢中的一切越來越遠。
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
直到后來,直到他被晏池從死囚犯中帶走,直到他在晏池的身邊感受到另一個靈魂的存在。
在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被重新賦予了意義,他只有黑白兩色的世界重新煥發了別樣的光彩。
他渴望著【晏池】的折磨,因為每當他的鮮血涌出,那個靈魂都會撫摸著他的發心,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的夢里,好像他也曾獲得過這樣的溫暖。
每一次【晏池】用君聞它們威脅他,他都能聽見那個靈魂無奈的嘆息和眼眸中似有若無的憐惜。他不是被雄蟲的威脅制服,他只是為了那抹憐惜,甘愿低頭俯首。
那是他靈魂深處的悸動,是他失去的記憶遺留在骨骼中的愛語。
他忘記了一切,可靈魂上仍舊銘刻著屬于蕭晏池的氣息和溫度。
他即便忘記了一切,可依然在尋找,在回憶,在生命的每一個間隙里尋找蕭晏池的痕跡。
…………
而蕭晏池則在另一端的地星陷入了長久的昏迷。
所有的監控和行蹤沒有任何異樣,而他就是醒不過來,并且全身的靈力在以一個恐怖的速度流逝。
蕭家上下各種陰謀論走了一遍,查了無數能威脅到蕭晏池的人,但是一無所獲。
他們只是含著淚在他面前哭,說他不幸,說上天收回了對他的寵眷,然后轉頭開始尋覓下一個合格的繼任者。
當他從昏迷中醒來時,小世界已經因為靈力的潰散而崩塌。
他與君伶的記憶本就是以小世界的存在作為依托的,而當小世界消失之后,他與君伶在那里存在過的痕跡也會隨之在他的記憶中被抹除。
他原本以為能留住的記憶,也已經隨著小世界的關閉而被徹底遺忘在那個角落里。
他只能怔怔地望著那個陌生的蕭子言,滿懷遲疑地看向身邊的人,問一句:“我是不是有一個和我一起長大的人,那個人,是他嗎?”
余下的人面面相覷,將所有關于他的視頻都翻出來,告訴他:“是呀,你只有這一個弟弟。”
他看著那些視頻,看著視頻里那些陌生的面孔,隨著眾人的描述重新構建自己失去的記憶。
他還有個弟弟,只是這個弟弟不為人知,被他藏進了心底,被他遺忘在了小世界里。
而他也只能凝望著蕭子言,努力捕捉著那些線條般虛幻的記憶,小聲問他:“我教過你刀法嗎?”
蕭子言也頂著那些“別再刺激他”的視線,面無表情地點了下頭,說:“教過。”
“是嗎……”蕭晏池坐在病床上,只覺得心口空落落的一片,全身發痛的骨骼似乎都比不心中的酸澀。
“是啊,”所有人都說,“你身邊沒有出現過其他人。”
蕭晏池望了又望,找了又找,始終沒能發現任何跟自己記憶相關的東西,所以他也只能疲憊的闔上眼,擺了擺手,道:“都出去吧。”
這世間熙熙攘攘,可來往的人竟沒一個能讓他獲得些許慰藉。
他只是望著空茫的世界,拖著日漸衰弱的身軀,日復一日的在這黯淡的時空里,怔怔的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