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融合了半身的晏懷,才會長得越來越像他,才會擁有他的靈力。
才會在腕上生出一顆紅痣,源源不斷的汲取著宇宙另一端中屬于他的生機。
而另一個時空中,失去半身的他經脈紊亂崩裂,靈力潰散消逝,生生熬了八年才油盡燈枯的病死的醫院里。
原來這幾年中,遙跨時空一直召喚著他的靈魂的,不是晏懷。
而是晏懷身上屬于他自己的半身。
很久以前,他們修靈之人上修靈脈,下修紫府,小有所成之后全身精魂凝于紫府修出元嬰。
隨著功法漸漸分派,鍛體之人修紫府凝元氣,修靈之人修半身結靈脈。
一個人的紫府和半身就相當于第二個他,甚至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
紫府和半身若是完好,即便肉/體衰敗,還能憑借著這兩樣重新修出肉身。只不過隨著時代變遷,大部分功法都已失傳,修行氏族有的隱于塵世,有的避離人煙,而蕭家正是與凡塵來往密切的氏族之一。
他年紀輕輕就修出半身,更是開辟出了自己的小世界,一時之間天才之名揚于整個大陸。就連隱世的氏族都主動拋出橄欖枝,想讓家中嬌女與他締結兩姓之好。
可就在一切都浸在榮光中的時候,他的半身徹底消失,且沒有任何人能查出原因。半身被毀,就如同紫府碎裂,他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只能從別人的描述和殘留的影像中拼湊出自己七零八落的過往。
而這一切還沒有結束,他每日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靈力走向枯竭,走兩步路就虛弱的忍不住咳血。
天之驕子一夜之間被碾做塵土。
所有人都在哀嘆他的命運,可是沒有人抱怨老天不公,他們都在說“上天是公平的,這是你應得的”。就連他的父母,安慰之詞都是短短“認命”二字。
他們說,上天不會白白給你超出凡人的天賦和能力,一切都是有代價的,這就是他的命。
只有他自己知道,所謂天賦,不過是比旁人吃更多的苦。
其余世家公子頂著身份在塵世享樂的時候,他將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修行上;他們將靈力當做高于凡人的仰仗沾沾自喜的時候,他對一招一式都滿是崇敬地仔細鉆研。
所以他遠遠的甩開了他們,在其余人的目光流連在凡間物欲上的時候,他在幻想著重現修仙頂峰的時刻。
旁人擠破了頭都想進的名利場,在他眼中甚至及不上一卷古籍來的有趣。
他著迷一樣的想重現那些以一人之力移山倒海,使星辰變遷的能力。
他甚至在想,也許人類的未來不僅僅依靠科技。
或許人類可以通過修行,觸碰到天和地,撫摸著星與辰,依靠自身徜徉在無盡的宇宙中。
這條路他走的太過孤獨,偌大塵世無人與他同行,可是他絲毫不氣餒。
心中澎湃的理想和信念給予了他無窮的力量,他想要改變這個世界,改變人類的未來。這個理想如此龐大,卻又如此縹緲,可他愿意做這條路上的基石,愿意成為未來無限可能中的殉道者。
可這一切,都毀了。
他每日眼看著自己的經脈寸寸碎裂,自己的靈力一點一點消散,他不是沒有抗爭過。
經脈碎了,就用靈力修補;靈力消散,那就沒日沒夜的重修。
只要堅持住,總好過無望的等死。
可是他做不到了。
靈力運轉時,經脈里傳來的像是混著冰碴子一樣的劇痛,他可以忍;提不起刀來,孱弱的像個廢人一樣只會咳血,他也可以換一種輕巧的武器。
可是一次又一次努力的結果,就是讓他不斷的重復著失敗的過程,親眼看著所有的希望在他面前碎裂成灰。
他在無盡的勸阻和絕望中生生將所有的夢想都熬成了灰燼,風一吹,輕飄飄的,全都散盡了。
他終于認命了。
他從未抱怨過上天,也沒有質疑過為何自己要經歷這一遭,他不問緣由,眼看著前方,然后走腳下的路。
可是八年都沒有得到的答案,如今卻像是玩笑般的浮現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半身,在宇宙另一端的一只異族身上。
葬送了他一生的,竟然只是一只蟲子……
蕭晏池目光虛無地看著眼前的壁畫,他的心中萬千思緒纏繞,根本沒留意自己就這樣站了許久。
直到跪在地上,被這莫名重壓的氣氛駭的喘不過氣來的雌蟲深深的吸了口氣時,他才晃過神來。
“退下吧。”蕭晏池背對著他擺了擺手。
雌蟲聽見這三個字如聞天籟,壓根沒在意說話人的情緒,他“咚咚”磕了兩個頭之后,連忙退出了屋子,甚至連句“是否需要叫別的雌蟲來伺候”都忘了說。
等退出了那處院子,他才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膛。也不知怎的,晏池殿下忽然之間就帶給他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壓迫感。
卻又不像是針對他,可盡管只是置身那個環境之中,他都覺得自己像是要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