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里,陶凡初拉下車窗,手搭在車門上,看著窗外的風景,任由晚風吹在臉上,一言不發。
馮晟天看了他一眼,“在想什麼?是我媽對你說了什麼嗎?”
對自己親媽很有自知之明嘛。
陶凡初挑了挑唇角。
“沒有,我勸她收我做干兒子。”
馮晟天愣了一下,這是什麼雷人的對話。
“但是失敗了。”陶凡初看向他。
數秒后反應過來陶凡初在忽悠自己,馮晟天郁悶道,“別亂說話。”
陶凡初笑了笑,“就不許我爭取一下?說不定她會同意呢,我長得這麼帥,肯定覺得我當她兒子的弟弟,比當她兒子的男朋友好。”
馮晟天瞧他不正經的模樣,沒好氣,“我家的兒子夠多了。”
“也是,而且當媽的,怎麼看都是自己家兒子好。”陶凡初不說話了,繼續望向窗外。
馮晟天眉頭皺了一下,把車停在一邊。
陶凡初雖然疑惑,但沒動,猜他是有話要對自己說,靜靜地看向他。
“覺得委屈了?因為王夫人的話?”馮晟天拉上手剎開了雙閃,看來短時間內是不會走了。
“沒有。”陶凡初語氣格外平靜,“不至于。”
“那是什麼原因?”馮晟天不依不饒,“是我媽對你說了難聽的話?”
“也不是。”陶凡初依舊臉無表情,“是我自己鉆牛角尖。”
馮晟天皺起眉。
“有時候,人過于理想化真不是一件好事。”陶凡初說道,“得到的失望會更大。”
太過理想主義,就會要求別人也以同樣的理想主義地對待自己,可是不管在哪個世界,有色眼鏡永遠存在,那些因所謂的財富、身份、地位、種群等而無形建立的枷鎖與鏈扣,永遠在社會常存,誰也不能幸免。
他的確在某些方面不如人,卻要求別人按照最高待遇來看待自己,怎麼想都覺得滑稽。
“你對誰失望?”馮晟天看著他,“只有一開始對別人抱有過希望,才會在最后不如意的時候失望。”
陶凡初看著他。馮晟天的臉被車燈照得忽明忽暗,但神態里的認真,卻是怎麼也掩不住。
“你一開始對我抱有過希望嗎?”
陶凡初怔了怔。
“剛才或許是我家里人讓你失望了,但這種失望歸根到底都是我造成的。”馮晟天臉容正經,“是我讓你來的,讓你承受這些不必要的難堪,卻沒有為你出頭,你明明在心里責怪,為什麼最后把這份責怪放在自己身上,讓自己失望?”
是這樣嗎?
陶凡初心里很是茫然。
“所以你一直都希望我幫你出頭,希望我為你說話,對嗎?”
他有這麼想過嗎?陶凡初聽著馮晟天的話,越聽,越覺得這話里頭的意思,是自己在不自覺地依賴馮晟天?
“就像你被下藥那次,如果不是對我的袖手旁觀失望,你為什麼會這麼生氣?”
馮晟天凝視著陶凡初幽黑迷茫的眼眸,話語不停,“沒有抵制公司的欺凌現象,我的確有責任,但你無意識地把那一絲求救的希望放在我身上,卻又不對我明說,如果我辦不到或者沒達到你的要求,你就把我推開。”
陶凡初呆住了,真的是這樣嗎?他真的這麼想?
“姜沐,這樣對我不公平。”
陶凡初木然地看著馮晟天。
他不是姜沐,他不知道姜沐的想法。
馮晟天不知內情,猜測自己這段時間反常的原因,盡管猜錯了,但是聽了這番話后,陶凡初頓時意識到一個很重要很根本的問題,他是陶凡初,他以局外人的身份來看待整件事,同情姜沐,責難馮晟天。
可是這些行為,好像都是不對的。
他有什麼立場來判決這件事?
真正的受害者已經不在了,真正的加害人也受到懲罰了,盡管自己占用了姜沐的身體,但說到底,他僅僅是一個局外人,為什麼還要揪住馮晟天曾經的不作為,久久不放?
所以說到底,他只是因為無緣無故來到這個世界,莫名其妙遭受各種不公,無法宣泄心中的不憤懣,不安,憂愁與思念,逮著一個馮晟天當發泄的出口。
真是諷刺。
他打著為姜沐出頭訴冤的幌子,來宣泄自己心中自私的怒怨。
原來是這樣,他以為自己擁有上帝視覺,冷眼旁觀、批判與否定這個怪圈時,卻不得不依附它生存,而正因為無處發泄這種‘不得不接受’的無奈與不甘,所以他把所有的不滿轉移到馮晟天身上。
默認讓馮晟天背負起這一場‘荒繆’的責任,承受這一切的責怪。
陶凡初肩膀松塌,滿心疲憊。
此時此刻,只想喝酒。
“開車吧。”陶凡初臉容木訥地看著窗外,“我想回去了。”
“你聽到了嗎?”馮晟天心里發悶,“姜沐,你正視我的問題,你是不是一直都這麼想?”
陶凡初腦子發漲發麻,這會兒他根本不想理會誰公平,誰不公平的事,只想狠狠地灌自己幾大瓶白酒,喝個爛醉,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管。
“你如果不開車,我就自己打車回去。”
眼見陶凡初拒絕溝通,馮晟天沒辦法,只能發動車子離開。
快回到陶凡初的公寓時,陶凡初突然說停車。
馮晟天疑惑,但還是停了下來,陶凡初打開車門下車,一言不發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