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好在他已經不是當年的周殊易了。
薄行澤伸手,蹭了蹭他嘴角再次滲出來的血跡,疼得他眉頭顫了下,下意識轉頭避過去。
清酒味變得具有攻擊性,仿佛這兩個字觸碰到了他的逆鱗,但祝川向來只管著逆鱗戳的人,任性得很。
薄行澤還沉浸在那些話里,喉嚨吞咽了好幾遍才勉強能夠張開口,卻又生怕傷到誰似的小心翼翼,“你聽到過,是不是?”
祝川現在也回過味來了,不想提當年的事,“聽到什麼?我累了,走吧。”
“那些話。”
薄行澤不太肯定,當年那些話他是不是都聽過,但當時他在宿舍里沒有任何人,祝川一貫不會早回學校,不可能知道。
但如果這句話是兩人分開八年的原因,他再難以啟齒也不想這個誤會再讓兩人分開,語氣急切道:“你愿意聽我解釋嗎?”
祝川閉著眼睛,“不愿意。”
他不想聽到那些他當年只是迫于無奈與自己逢場作戲,從而才能擺脫他糾纏的話。
是,當年兩人在一起之后,他對薄行澤言聽計從,連易賢都說他被管住了,像個小媳婦一樣薄行澤說什麼他就聽什麼,乖得不得了。
他不想再受一次羞辱,寧愿自欺欺人薄行澤曾經喜歡過他,回應過對等的愛意。
薄行澤胸口發緊,有些呼吸不過來,也不管祝川樂不樂意聽,自顧自地說:“我……家庭條件很不好,我父母常年勞作所以身體很差,攢了很久甚至連家里的宅地都背著我賣了,才湊了點錢讓我上學。”
“我從小穿的衣服都是哥哥們剩下的,作業本和鉛筆全靠學校的獎勵。
因為成績好所以他們很希望我能成才,就算傾家蕩產也會供我。”
祝川閉著眼睛仿佛沒聽見,但耳朵無法像眼睛一樣閉起來,他放在另一側的手指還是攥緊了。
車里很安靜,薄行澤的聲音很慢很低,像是馬上要說出什麼沉重的話題來。
“我大哥當時找到了一個女朋友,但是對方要求買房子和車子。我爸媽拿不出錢,大哥心煩便有些怨恨,和家里吵了一架跑出去喝醉了酒跟人打起來,打傷了一個富二代。”
“他不知道從哪里得知,我在跟你交往。”薄行澤驟然停住,斂下睫毛覆蓋住眼底情緒,像是一瞬間從那個霸道總裁變成了當年的少年。
驕傲不折。
“我爸媽打聽到你們家地位崇高,阿姨也很知名,一定丟不起人。讓我、去跟你家里要錢,否則就把我們的事情公開,到時候你跟我結了婚,自然……”
薄行澤深吸一口氣,緩和了好一會幾欲再說,但胸口仿佛塞了鉛塊,呼吸落下去的時候一頓一頓,艱難無比。
家人對他來說,是傾盡一切供他學習讓他有今天成就的人,同時也將教給他的一身傲骨折碎,讓他用最齷齪的手段索取錢財。
他一直很尊敬的父母,甚至說出了如果那小少爺不聽話,就哄著他拍幾張裸照,到時候不怕他們周家不服從這樣的話。
這些話說出來,仿佛抽干了薄行澤所有的力氣,他不愿意讓祝川知道自己有這樣曾經想算計他的人存在。
所以他鮮少提起家人,賺的錢大部分都給了他們頤養天年,自己留下一少部分僅夠生活。
他希望盡力報答父母恩情,可沒想到自己隱藏了這麼多年的秘密,居然一早就被他聽見了,當時說的那麼決絕,就是希望斷絕他們的念想。
沒想到第一個斷絕的,是他的殊易。
薄行澤說完,見身側的人沒有回應,以為他又睡著了,徒勞的閉上了眼睛,也許他們之間只能這樣重重誤會地糾纏到老。
他當時說出的那幾句話,可能要用八年、八十年來彌補。
那時候如果祝川很愛他,聽見這樣的話該有多傷心,才能一聲不吭地離開他,直到八年后還聲聲如泣地沖他喊出來。
薄行澤心臟緊縮,似乎能夠感覺到祝川當年那個驕傲的樣子,聽見這些話時的傷心,亮麗雀羽都黯然失色。
他也記得那麼久,是否能當做他也是對自己有所留戀的,只是當初被傷的太厲害了。
“那些話……并不是我真心,只是……”薄行澤知道他睡著了,卻還是固執地說:“我不想要你或者你父母的錢,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家有錢,也不希望你會覺得,我是因為錢才跟你在一起。”
那時候他更多的還是傲骨,父母的要求不僅打碎他的驕傲還讓他在祝川面前低人一等,他不愿意為了錢出賣自己和兩人的感情。
他一遍遍地告訴家人,再給他一些時間,他一定能靠自己的能力讓家里人過上更好的生活,他不想要周家的錢,更不可能讓祝川回家要錢給他。
“我都告訴你了。”
薄行澤聲音很低,似乎帶著一絲發顫的嘆息。
祝川根本沒睡,靠著副駕另一側的眼角滲出一點水漬,他只知道薄行澤家里窮,但不知道窮到那個地步,活得那樣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