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梔回頭,對鹿小冰他們道:“再堅持一下!”
鹿小冰:“沒……沒問題!”
路梔發現他們手中的畫卷已經消失,當即對棺材中的女子說了句“對不起”,隨即毫不猶豫地伸手,直接揭開棺中女子的紅蓋頭。
紅蓋頭之下,女子的臉龐被齊肩短發覆住,漆黑鐵釘釘入手腕腳踝,四肢以一個不自然的狀態微微扭曲。
路梔:“珍在這里,她想見你。”
他也不知道德聽沒聽見自己這句話,撥開她臉上的黑發。
黑發垂落耳側,露出一張清秀的女性臉龐,她的眉目平靜,雙唇卻緊緊閉合,從嘴角漏出一點線頭,可以看出嘴里塞著鼓鼓囊囊的什麼東西。
路梔一只手輕輕捏開女子下巴,讓她微微張開嘴,揪住那根線頭,把她嘴里的東西扯了出來。
是一團粗布包著的米糠。
以發覆面,米糠塞口,不能見人,無法言語。
按照路梔之前的推測,德和珍無法相見必然是有原因的。珍在恢復神智時也說過,她找了很久都無法找到德。
不是心上人不想與她相見,而是德的靈魂被困在這口棺材之中,不見天日。
她只能通過幻境,影響前來這里之人。
之前幻境種種,都是暗示。
只是,現在路梔拂開覆面的黑發,取出塞嘴的米糠,棺中女子依然一動不動,毫無生機。
路梔的目光落在女子手上,她的手腕腳踝依然被鐵釘貫穿,釘死在這口漆黑的棺材里。
路梔再度道了聲“抱歉”,取出口袋里的石頭,用石頭尖銳邊角撬動釘子,將這四根鐵釘一一拔了出來。
左手。
左腳。
右腳。
……右手。
最后一根鐵釘,終于拔出。
路梔正要收手,突然間,那只鮮血淋漓、指甲鮮紅的右手動了。
它像一塊生鐵,緊緊扣住路梔的手腕。
路梔抬眼,對上一雙陰冷的眼睛。
——棺中的女子,睜開了眼。
呼!
沖天黑氣從棺材中洶涌騰起,厲鬼嘶吼刺痛路梔雙耳。棺中的惡鬼依然沒有恢復神智,想要攻擊他!
路梔其實早有準備,猛的掙開惡鬼的手,因為用力過大踉蹌后退——被另一只冰冷手臂扶住了。
黎零站在他身后,摟著他的腰,直視棺材里立起的惡鬼,微微挑起眉頭:“這是我的,別找錯了人。”
惡鬼無知無覺地咆哮沖出,但也就在這時,它望見不遠處的一道身影。
一下子,惡鬼定在原地。
——另一邊。
從路梔摘下棺中女子的紅蓋頭,到取出釘住她手腳的鐵釘,不過一分鐘的時間。
但這一分鐘對于溫星等人,實在是個煎熬。
最后的三分之一畫卷已經用完,他們被惡鬼追逐,疲于奔命,唯一反抗的方法就是從地上撿起石頭……砸鬼。
但這樣的行為無異于小孩過家家,根本沒有用。
怎麼還沒好!
喬松許在心底哀嚎,他是這幾個人里體力最差的,早就跑得半死不活,只覺自己快要累成一條狗。
“小心!”
前方溫遙的驚叫忽然響起,與此同時,喬松許腦后飄過一陣陰風。
他當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下意識回頭——發現惡鬼鮮血淋漓的臉龐,居然離他不過半米!
“我靠!”
喬松許大驚失色,腳下一個踉蹌,直接摔了個倒栽蔥!
完了!!
剎那間,喬松許的心涼了大片。
他要死在這里了!
他顫抖地睜眼,看見惡鬼就停在他身前,獰笑著,沖他揚起尖利如刀的五指——
“珍!”
冷風掠起路梔的聲音,落入珍的耳畔。
她動作一頓,眼中血紅更甚,憤怒地抬頭——
紅月之下,墓地之前,她血絲密布的瞳孔里,倒映出一個身著紅色嫁衣的女子身影。
“……”
瞬息之間,珍眼中的血絲褪去,化為一片黑白分明的清澈瞳仁。
僅僅是在見到那個人的第一眼,她就從“惡鬼”,變回了“人”。
呼——
微風吹起嫁衣下擺,德遙遙望著那邊的珍,從束縛自己多日的棺材中,踏出第一步。
然后,她抬手,解下嫁衣第一顆盤扣。
鮮紅的嫁衣一件件飄散空中,被無情地甩落,就像拂去身上灰塵,褪掉枷鎖。
德披著一身素衣,從最初的一小步一小步,到邁開雙腿奔跑,風掠過她的發尾,如同掠過自由的飛鳥。
她撲向了珍。
撲向了自己的天空。
……
墓地邊緣,路梔靜靜地注視那對相擁的女子,與黎零對視,輕輕松了一口氣。
黎零微笑地牽住他的手。
從始至終,德與珍的心愛之物,就是彼此。
也是直到此時,這個村莊的真相,終于明晰。
——多年前,村中出現一輪血紅圓月,村民震驚,以為那是惡鬼發狂的征兆,是對村子的詛咒。
于是,為了平息“惡鬼”怒火,他們選出一位女子,為她披上嫁衣,奏響喜樂,在紅月的盛宴上埋葬。
既然是“惡鬼”的妻子,自然要深埋棺槨之下,陰陽相隔,不見天日。
這就是所謂的祈福儀式。
每隔三年,紅月現世。祈福儀式也會在村中女子的眼淚與鮮血中,重復上演。
——直到,這一年。
不久前,一位四處采風的畫家誤入村莊,在這里停留。
她在山野間偶遇摘花的少女,猶如浪漫詩卷所描繪的那樣,兩人命中注定般一見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