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黑色并不是某種液體,而是黑色的頭發。
一根一根、一簇一簇,密密麻麻,糾纏得難舍難分的頭發。
它們從床縫底下鉆出,如一條條細小的蛇肆意游走纏繞,堆積虬結成聳動的蛇群,占滿大半張床。
路梔:“……”
他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一想到自己之前居然枕著這麼一片烏漆漆的頭發睡覺,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黎零勾著他的手指輕晃,語氣還十分輕松:“學長放心,它們都沒碰到學長,我作證。”
路梔:“……謝謝,沒有被安慰到。”
他在床邊蹲下,試著用銀制餐刀勾起其中一根發絲。
這根黑發長而筆直,讓他一下子聯想到一個人。
柯琳娜。
柯琳娜有一頭如瀑的黑色長發,那樣的長發曾出現在主臥的梳妝臺與枕邊,現在,又如毒蛇般纏滿整張主臥大床。
路梔觀察著這團黑發,發現它們從床縫里鉆出,根部一直延伸至地板,就像地上生出的枝葉。
他可以確定之前幾晚黑發并不存在,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異變,恐怕和他們白天找到的線索有關。
當他們搜集到更多線索,讓真相逐漸展露時,系統不僅給出新的規則束縛他們,也讓他們所處的環境發生異變。
想到這里,路梔起身,對眾人道:“我想把這張床搬開。”
柯琳娜和安東尼房間里的床鋪都與地板隔著一段距離,但主臥不同,這里的大床厚重,四角沉沉壓著地板,與地面幾乎沒有縫隙。
不過,雖然大床看著很沉,但在眾人的合力之下,這張床還是被搬開了。
那團黑發失去可以攀附的東西,枯藤般萎縮在地,又仿佛有某種生命力般慢慢縮進地板里,消失不見了。
一道小小的暗門隨之出現在眾人眼前。
暗門沒有上鎖,很輕易就能打開,下面是一格格可供攀爬的鐵欄桿,一路延伸至地下的黑暗中,寬度僅供一人通行。
在這之前,因為有大床遮擋,沒人能發現這道暗門。路梔也沒想到明明主臥在二樓,卻藏著這樣一道通往地下空間的機關。
他看了黎零一眼。
黎零心領神會:“我陪學長下去。”
“什麼?要下去?!”
一道聲音插進來,是胡混。
“路,路哥,我不想下去!這里面黑漆漆的,鬼知道藏著什麼東西!”
路梔看向他,發現不僅是胡混,他旁邊的趙川野等人也露出猶豫的神色,顯然十分恐懼這個突然出現的未知地道。
路梔道:“既然這樣,你們留在上面,我和黎零下去探個路。”
他也無法保證這個地下空間是否安全,目前來看,還是讓其他人留在上面更穩妥些。
胡混巴不得他這麼說,當即應聲:“好啊好啊,謝謝路哥!額,要是遇到什麼危險,你就趕緊上來吧。”
趙川野沒吭聲,他雖然覺得讓路梔和黎零兩個人下去實在不地道,可是他還有女朋友,為了祝霏的安全,他也不愿意輕易涉險。
路哥這麼厲害,一定沒問題的……嗯,肯定會平安回來的!
如果我和阿霏能完成所有任務,成功許下愿望的話,那我就把拿到的錢分給路哥一些,就當是對他的謝禮了。
趙川野在心里默默說著,低下腦袋,沒有去看路梔。
邵健豪也沒吭聲,一片安靜中,沐寒佳皺了下眉:“我和你們一起去。”
她很清楚如果不是因為路梔,今晚的胡混和之前的祝霏都會死去,而剩下的人仍在睡夢之中,對同伴的死亡毫無所覺。
那只鬼娃娃也許并不難對付,但他們之中只有路梔能提前察覺危險到來,在他們還無知無覺的情況下做出反應。
沒有路梔,他們或許早就死了,或許依然能找到日記本、找到這只看似關鍵的洋娃娃道具。
但他們要付出的代價,恐怕是兩條以上的同伴性命——在夢魘里的性命。
所以,她愿意跟著路梔,哪怕知道前方可能存在危險。
比起這些人,她更相信路梔。
“沐姐去的話……我,我也跟著沐姐!”楚嵐嵐磕磕巴巴地道,“如果里面還有那種印第安文字,我也能幫上你們的忙。”
路梔看著她們,最終點了點頭:“走吧,一切當心。”
四個人沿著那一格格鐵欄桿樓梯,攀至地道深處。
當腳底再次踩到實地時,他們才發現這下面真的有一片地下室般的空間。
深紅的磚塊堆砌成墻面,這里透不進外部光線,只有兩側墻壁的蠟燭微弱發光——雖然誰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些蠟燭能夠燃燒。
空氣里彌漫著奇怪而腥臭的氣味,像是各種腐爛物綜合在了一起,楚嵐嵐忍不住掩鼻,壓抑住嘔吐的沖動。
這個深藏于別墅之下的地下室大得出奇,幾人才走幾步就覺得這里如迷宮一般,簡直摸不清南北。
昏暗的燭光搖曳,路梔忽然停下腳步,側耳傾聽。
“有聲音。”
沐寒佳:“什麼?”
她和楚嵐嵐起初根本沒聽見,過了幾秒,才漸漸捕捉到一絲異動。
是哭聲。
微弱的哭聲自墻壁一側傳來,像是少女低低的啜泣,飄蕩在昏暗的地下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