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氣大,身高腿也長,一腳把狼崽子踹出幾米,樊宇彎腰抓起宋撿的小細腿,往自己的帳篷拖。
宋撿只能看出一個高大的剪影,高得令他恐懼。身邊不斷滑過草皮和石頭,他抓緊最后的機會,抓住了一塊尖銳的。
要是真沒辦法了,就拿石頭砸死樊宇。手心里出了汗,宋撿緊握它不放,如同抓住最后希望。
地面騰起一小片紗霧,流民營地帳篷扎堆,棚頂由皮毛或布料拼接而成。有人在做飯,有人做點手工,有人抱著膀子無事可干,消耗著生命。
狂風暴就要來了,馬上要遷徙。就算不被餓死,狂風暴里還要巨大生物,食人的沙蚺、寄生的沙蚊,還有一種被叫作追風者的蟲群,隨便哪一樣都能滅了營地。
活著已經很不容易了,沒人管,也沒人敢管,生與死都是說不準的事,誰還管樊宇做什麼。
可男孩撲了上去。像動物一樣,黑黝黝的皮膚泛著健康的光澤,他撲上樊宇的手臂,用力咬住了那只手。
“啊!”樊宇本能地叫了出來,劇痛襲來,讓他的喊叫聲沖破了營地的范圍。狼崽子果真是動物,咬住就不肯撒手,盡管只有8歲多,正處于人類換牙的階段,可細小的密齒活生生啃破了他的虎口。
于是樊宇放開了宋撿,和狼崽子滾在了一起,一拳將他的小臉打偏,這一口才松下來。
虎口上,一個血糊糊的窟窿。
居然被咬穿了。
“媽的……媽的……我斃了你!”樊宇甩著滿手的血,拿出腰包里的槍。男孩四肢爬行著跑開,比人用兩只腳跑得還快。
臉被打腫了,左腮幫子上一個大鼓包,他一邊逃跑,一邊朝外啐了一口人血。
像是在示威。
樊宇瞄準了他,也能看到密麻麻的狼群沖他這邊過來。但手傷實在太疼,疼得他失去理智,今天必須要斃了這他媽狼崽子。
“樊宇!”張牧及時趕到,一把壓下了樊宇的槍口,“你干什麼?”
“我斃了他!”樊宇瞪著一只血紅的眼睛。
“不許,營地里不允許自相殘殺!”張牧說。他是推選出來的首領,每個營地里的領頭人都有絕對領導力。這是大家活下去的方式,聽從最得人心的那個,總比一盤散沙要好。
樊宇費了好大勁才收回槍,壓著虎口的傷,進帳篷里清理傷口。天色已暗,溫度在繼續下降,到了晚間會降到零度左右,張牧看了看驚魂未定的宋撿,從自己的帳篷里,拿了一條毛毯給他。
宋撿已經完全嚇呆,下巴還滴著血。當毛毯裹到他肩上的時候,猛地往后一躲。
“是我。”張牧摸了摸宋撿的頭,“看得見我嗎?”
宋撿吃力地搖了搖頭。
“能看出光嗎?”張牧又問。要是連光暗都分不出來,這孩子絕對活不到成年。
宋撿還抓著石頭,上下齒列咯噠咯噠地打顫,磕碰。他點了點頭,小臉滿是灰塵和汗,就連哭出來的兩道淚痕都因為沾了沙土變成黃色。
“去那邊吧,晚上營地會生一堆篝火,暖和。”張牧把他扶起來,板著小孩的肩,給他轉了個方向。
營地里的流民太多了,他不能哪個都管,能不能長大全靠命了。
篝火,篝火……宋撿經歷完巨變的小腦袋,只剩下這一個詞了。
毯子很長,很厚,他一步一步朝光亮處走,顧不上毯子拖著沙粒。爸爸媽媽走了,沒帶上自己,他們覺得自己是累贅。樊宇要殺自己,或者對自己做什麼事,宋撿感覺到危險,但又不知道是什麼危險。
冷,宋撿想找爸媽,想念家里那頂帳篷。他朝著最亮的地方走,越近,越溫暖。
直到被人狠狠地拉了一把,宋撿一個趔趄,摔倒了。
“哎呦。”疼得他倒吸冷氣,宋撿揉著屁股坐起來,突然臉上又被噴了熱氣。他知道是男孩又過來了,能感覺到男孩的體溫,還有一股血味。
“別打我了,你別打我了。”宋撿朝他直搖手,要聞就聞吧,他管不了那麼多,“我改名了,我不叫宋石了,我叫宋撿。”
男孩在宋撿的臉上聞來聞去,腮幫高高腫著,嘴角掛著血。他又聞宋撿披著的那條毯子,皺著眉,聞出上面有其他人的氣味。于是他用嘴叼著那條毛毯,往下拽,直到完全拽離宋撿的身體,把它扔進篝火堆里。
“近。”男孩光著,卻不覺得冷,更不懂別人為什麼穿衣服,他聞宋撿的眼睫毛,用唾液舔濕自己的手掌,往宋撿哭花的臉上抹。
宋撿不敢躲,毯子沒了,縮著單薄的身體,覺得冷。
男孩再聞宋撿,確認他身上全是自己的氣味了,才說:“近,火燒。”
宋撿搖了搖頭,聽不懂。男孩急了,繞著宋撿跑了幾圈,在他身上狠狠抓了一下。
“火,燒。”男孩很著急,狼群會教幼崽如何捕獵,可面前這只幼崽怎麼都教不會,“火,燒。”
“啊?”宋撿用手摸了摸磕破的下巴,胳膊被抓疼,“你……你是誰啊?”
男孩歪著頭,沒法解釋自己是誰,狼從來不考慮這種問題。自己是狼,只不過和別的狼長得不一樣,宋撿應該也是狼,但是他太笨了,離火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