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喊完他就后悔了,這不可能是爸爸,甚至連是不是人都不一定。人用腿走路,這個影子不像人。
下一秒,他被拽住了胳膊,力氣很大也很生硬,不管那些荊棘和野草叢有沒有劃傷他,愣是直接把他拖了出來。
“疼,疼,我疼。”宋石現在知道拽自己的是人了,因為他用手抓,但是那只手并不大。他的行為很奇怪,把自己拽出草叢,一直拖著自己走。
像拖著獵物。
那些噴著血腥味的鼻子就在身邊,一刻不散。宋石喊著疼,被拖行了幾十米。砂石劃破了他的皮膚,差點連他的褲子都劃下去。突然,這種野蠻的拽行停止了,像終于放過折磨獵物。
宋石一個激靈爬起來,蹲著往后撤,又撞在了什麼人的腿上。
“嚯,你家的狼崽子找著什麼了?”張牧對樊宇說。他身材高大,寬臉,青胡茬,穿流民的服裝,但左肩有一個紅色的袖標,是流民群的首領。
樊宇比他矮些,戴著一只黑色的單眼眼罩,獨眼龍,一只眼睛是瞎的,呸了一口:“別他媽提了,把他從狼群里撿回來等于白撿,昨天我想吃他一匹狼,小兔崽子差點沒和我打起來。”
他腿旁邊,一個光著的男孩四肢著地,像狼一樣圍著宋石打轉。時不時鼻子挨上去嗅嗅,嚇得宋石一躲,可他偏偏看不出宋石害怕,很好奇的,偏偏湊上去。
不遠處,幾十匹荒漠狼跟著他們,只親近那個光溜的男孩,不親近其他人類。
樊宇看見男孩就來氣,一腳踩上去,踹了一下。男孩大概8歲,撿了半年多,親生爸媽應該是被狼吃了,他倒是被狼群當小崽子養起來,喝狼奶,跟著狼遷徙躲天災,吃生肉。
一點人的習性都沒學會。
長得就不像個善面孔,高眉骨,深眼窩,尖削臉,絕對有少數民族的血統。又黑又瘦,亂蓬蓬的頭發披到肩胛骨,撿回來那天,幾個成年男人一起上,才勉強摁住給他洗了個澡,檢查身體沒被沙蚊寄生。
上個月剛學會直立走路,可還是習慣爬著跑。他太像狼了,全身肌肉緊繃繃的,跟著狼群圍獵三天三夜跑不停,能聽懂人類的對話,偶爾蹦出幾個字來。
吃飯、睡覺都和狼群在一起,不穿衣服,夜里就他媽對著月亮嗷嗷。
張牧知道樊宇心情不爽是為什麼,樊宇身體不好,又兇,沒有女人愿意和他合帳篷,所以沒有孩子。撿這個狼崽子,只是為了養大給他養老。
如果這個狼孩沒有狼群保護,樊宇也可能把他殺掉吃了。沒辦法,食物太緊缺,極端情況下人是沒有人性的。
他身為流民營的首領,有些事也管不了。
“讓他媽你找野兔子,你他媽找什麼呢?”樊宇又踹男孩一腳。男孩像被打了的小獸,四肢并用地跑開了,沒一會兒又跑回來,繞著自己剛找到的獵物轉。
他像狼一樣聞他,試圖分辨撿回來的是什麼。
宋石已經嚇傻了,又大又漂亮的黑眼睛四處瞎看。他聽懂了,圍著自己轉的這個男孩,是從狼群里來的。
剛才那個噴熱氣的尖鼻子,是狼。
“長得倒是漂亮。”樊宇本想一走了之,突然蹲下來,仔仔細細打量著,一把掰過這個男孩的臉,“叫什麼啊?”
臉上多了一只粗糙的大手,宋石本能地抗拒;“你是誰啊?我想找……爸爸媽媽……”
“問你話呢!”樊宇捏起男孩的下巴,“聽不懂啊!”
身邊光屁股的狼崽子突然撲過來,用頭將樊宇撞了個跟頭。樊宇年近30,對付一個8歲小孩綽綽有余,一腳將他踹了幾米遠。
男孩倒在地上,身上滾滿沙土。可他完全沒去感知疼痛,像一頭小狼在地上打了個滾,重新蹲立,兩只手抓緊地面低伏身體,朝樊宇皺起了鼻子。
喉嚨里還發出威脅性的低吼。
只不過他太小了,這個吼聲還很稚嫩,毫無威脅。
但是不遠處臥著的那群狼,全部站了起來。
宋石只感覺身體一歪,被人拎了起來。他試著往前走了幾步,被一塊石頭絆倒,噗通又倒了。再被人拎起來,又被捏住了臉。
“我說怎麼被扔了呢。”樊宇叼著一根煙,細細打量這張臉,“長這麼好看的小孩,不應該啊,敢情是他媽瞎子。”
“我不瞎。我沒被扔!”宋石無助地看向四周,單薄的身體不斷顫抖,“我能看見……我叫宋石,你能帶我去找……找我的爸媽嗎?求你了。”
旁邊,光著身子的男孩歪著頭聽他說話,低吼聲消失了。
樊宇笑了一下,心里打起了主意。這麼個漂亮的小東西,長大了指不定什麼樣,沒女人和自己合帳篷,男的也行。“找不著了!你爸媽把你扔了,以后你跟我們走。”
什麼?爸媽真把自己扔了?不可能。宋石不信,搖著頭往后跑,沒跑幾步又摔了個大跟頭。這回沒有男人來拎他,反而是剛才那個男孩,撲到自己脖子底下來聞。
他呼吸的時候,很像那匹狼。
“別跑了,以后你跟著我們過,宋石這個名字就不用了。
”樊宇走過來,臉上是長時間被風沙吹出來的皺紋,“改個名,我他媽養你長大,你長大了得知道報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