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著顧清予的手,一邊向她介紹酒樓里的菜色,一邊和她一起跟在沈欽身后往樓上走。
說到「桂花糖藕軟糯香甜,入口回味無窮」這一句時,顧清予突然停住腳步。
緊接著,就輕輕把我攬過去,親了一口:
「阿柔真厲害。」
我受驚不小,毫無防備地叫出了聲。
這聲音驚擾了沈欽。
他回過頭,疑惑問:「怎麼了?」
顧清予趕忙把我往身后藏。
一張白皙小臉上露出人畜無害的笑:
「沈大哥,無妨,阿柔方才險些摔倒,我扶了她一把。」
沈欽本就有些心不在焉,這會兒也不疑有他,只囑咐了聲「小心些」,便回身繼續上樓。
我哀怨且惱怒地盯著顧清予看。
顧清予輕笑著抬手,冰涼的手背挨了一下我臉上剛剛被她親過的地方,低聲道:「阿柔,別這麼看著我。」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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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過走廊拐角處一間僻靜的廂房時,沈欽神色一冷,忽而停步。
待我和顧清予走近后。
他抬手朝我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下巴微揚:「聽聽。」
沈欽平日里并無聽人墻角的喜好。
我奇怪地走過去,站到了他旁邊。
聽言談,里面那二位,應當是今日才和陛下議過事,剛出宮不久的朝臣。
因著談話的內容并不涉及機密要物,又加上喝醉了酒,也就沒刻意控制音量:
「聽聞顧小侯爺在大殿外跪了一夜有余,此事當真?」
「千真萬確,我離開的時候,他還在那兒跪著呢。聽聞是向陛下求了什麼東西,陛下不僅不允,反而還大發雷霆。小侯爺便去了殿外長跪,像是……」
「像是一定要逼陛下松這個口,允了他的要求。
」
我略嘆了口氣,轉過身去看沈欽的神情。
他目光凝在窗欞邊的木頭雕花上,左手緊攥成拳,復又松開。
旁人或許不知。
但我們都心知肚明。
顧小侯爺寧肯得罪陛下也要求的,絕非富貴榮華,也不會是功名利祿。
而是一個人。
他要求的,是沈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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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時辰前還口口聲聲說什麼「當斷則斷」的人,這會兒便就忍不住了。
沈欽低罵了一聲:「瘋子。」
轉身快步離開。
一面往樓外走一面吩咐隨從備馬。
待尋了個由頭進了宮后,遠遠地就看見顧小侯爺正跪在陛下的宣政殿外。
我原以為如他這般身份尊貴的人,就算要跪,身旁也該有個隨從打傘。
然而事實是,他渾身上下都落滿了簌簌白雪。
周遭的空氣都像被凍住了似的,連偶有宮人路過,也都匆忙低頭繞道走,根本無人敢近他身。
顧小侯爺跪在雪地里的身形雖然仍舊筆直,卻也已經隱隱有些不穩。
沈欽撐傘緩步走過去,又把傘移到他頭頂。
接著在他面前蹲下身,隨手一拍衣擺上的落雪,笑問:
「顧朝辭,你他媽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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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暗地里聽八卦的下人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
自打顧侯爺去世以后,恐怕就再沒人敢當面對顧朝辭說出過如此重話。
但顧小侯爺并未在意,只是略微掀了掀眼皮:
「你來做什麼?」
「冬日雪寒,你當心著涼了,回去吧。」
沈欽面色一沉,方才掛在臉上的笑意轉瞬間蕩然無存。
他一把扔了傘,抬手攥住顧小侯爺的領子,迫使他抬眸看著自己:
「聽不明白我說話是嗎?」
「顧小侯爺是覺得自己仗著戰功就可以為所欲為,還是活得太長了嫌膩味了?寒冬臘月,在雪地里長跪不起,是想以性命來要挾陛下?」
「我沒那麼容易死。」
顧朝辭一雙漂亮的鳳眸輕輕顫了顫。
神色仍舊是淡淡的,像冬日里潔白又單調的雪。
「還有,沈欽。」
「我此舉,并非要挾,是懇求。」
「且求的不是陛下,而是你。」
我算看明白了。
顧小侯爺就是算準了我哥吃軟不吃硬。
所以故意和他賣慘服軟,四兩撥千斤。
偏偏沈欽身在局中,已經入圈套了還毫不知情。
我分明看見他眼底劃過一抹痛色,卻仍端正著脊梁和顧朝辭對峙,不肯率先敗下陣來。
「多新鮮啊……」沈欽松開了手,嘲諷一笑,「顧小侯爺這般矜貴的人物,竟也會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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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不會的。」
「沈欽。」顧朝辭輕輕喚了一聲我哥的名字,「你昨日說喜歡我,卻又因為怕連累我清名,怕將來史書上多添一筆,言我除了驍勇善戰以外,還有斷袖之癖,因而不愿與我在一起。」
「我今日之舉,便是要告訴你,我不在意這些。」
沈欽眸光微顫。
顧朝辭把地上的傘撿起來撐開,又遞回他手里:
「我前一日得勝回朝,便得萬民稱頌。」
「后一日在街上當眾帶走沈府公子,便就又成了眾人口中的一則笑談。」
「由此可見,他們的看法,未免也太過廉價。」
「我要來做什麼?」
「至于史書如何書寫我,便更不必在意。后世之事,我管不著。」
話及此處,顧小侯爺終于笑了笑,凌厲鳳眸里浸滿溫柔春意,對沈欽說:
「我只想要你。」
有一顆冰封的種子在此刻破土而出。
沈欽再次丟盔棄甲,一敗涂地,顫抖著伸出雙手,環抱住了謝朝辭。
謝朝辭勾了勾唇角,輕輕拍拍他的背,從懷里拿出一枚鑲嵌藍水翡翠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