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被人在背后議論,編造各種惡心骯臟的事。
輕而易舉,他的自尊心被人踩進泥里。
“然后我就……越吃越多。”
榮鋒低低笑了笑。
越吃越多。越吃越多。
越被人譏諷嘲笑就越自卑,越自卑就越自暴自棄。
越吃越多越吃越多越吃越多……
終于有一天。
他真的變成了他人口中那個無可救藥的大胖子。
體育課稍微跑兩步就喘得惡心想吐。一旦忍不住彎腰真的吐出來,周圍一大群人就會飛快退開,夸張地尖叫說好惡心好惡心,能不能讓死肥豬以后別上體育課啊。
每個季度換座位之前,身邊人也都雙手合十虔誠祈禱,說求求老師了別讓我跟他坐同桌,不然我會被惡心死的。
甚至連舍友都抱團起來針對他。
那時候學校強制要求住宿,除非家長打申請,否則所有學生都必須住校。所有宿舍都是上床下鋪。
他因為太胖,每次爬梯子上去的時候都膽戰心驚。舍友們還嘲笑他是狗熊上樹,有幾次甚至故意在下面搖晃他的床鋪。
細細的金屬梯子終于承受不住重量,咔嚓折斷。他整個人往后重重摔到地上,手里還抓著折斷的梯子鋼管。摔懵了不知所措。
而他甚至無法申請解除住校。
因為爸媽已經不在了。
而身為監護人的叔叔嬸嬸,自己家里還顧不上來,恨不得連寒暑假都讓他留在學校里。又怎麼可能幫他打申請。
他只好日復一日,承受著來自舍友,最近距離的嘲弄傷害。
直到有一天。
“直到有一天,他們刷題刷得不耐煩,覺得無聊了,就把我綁在椅子上……”
榮鋒的手臂松松地攬著秦霜星,語氣平靜,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仿佛在敘述另一個人的事。
秦霜星身子微微一顫。仿佛猜到了什麼。
“……他們就把飛蛾塞進你耳朵里?”
“……”榮鋒唇角一彎。
似有些猶豫,他停頓片刻,才用力捏了捏秦霜星的手。
仿佛想要得到一些安慰和鼓勵。
然后說:
“其實是蟑螂。”
……
其實是蟑螂。
他的舍友們,從廁所里抓來了一只油光水滑的黑色大蟑螂。
在那之前,榮鋒原本沒有那麼害怕蟲子。
直到那只黑色大蟑螂,被強行塞進他的耳朵里。
他們甚至用膠帶把他的耳朵封住。不讓蟑螂飛出來。
體育課跳繩用的繩子,綁住了他掙扎扭動的肥胖身軀。
又寬又粗的透明膠帶,封住了他哭喊慘叫的嘴巴,還有被塞進了蟑螂的耳。
他抽搐著,兩眼上翻。整個人一抽一抽地,把椅子頂翻。
舍友們看他不對勁,這才撕開透明膠帶。
卻發現蟑螂已經鉆得太深,自己爬不出來。
沒有人愿意幫他把蟑螂抓出來。
而他也口吐白沫,失去意識倒在地上。
……舍友們畢竟也只是普通高中生。
被他這樣的反應嚇壞,就哆嗦著打了120。
榮鋒被送去醫院,醒來時已經坐在急診診室里。
眼睜睜看著醫生從他耳朵里,掏出一只活蹦亂跳的大蟑螂。
那一次他幾乎把前一天吃下去的飯都從胃里吐出來。
他的嘔吐物堵塞了醫生診室的下水道,酸臭味飄滿整個急診。他的衣服也沾上嘔吐物,這下是真的變得臭不可聞。
在那之后他就見不得各種蟲子。
無論是在花叢間飛舞的美麗蝴蝶,還是趴在樹干上振翅高鳴的蟬。
蟑螂拍打翅膀的聲音永久地停留在他耳朵里。
成為他多年以來最惡心最痛苦的噩夢。
“我反抗過,掙扎過。可是沒用,他們只會變本加厲地欺負我。”
榮鋒輕聲說。
“后來我甚至站上天臺……結果卻連跳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我太懦弱。”
“我漸漸真的變成他們說的那種人。肥胖油膩的死肥豬,一無是處的廢物。成績也不好,家里也沒人管。被人欺負了,人家拳頭還沒揚起來,我就害怕得開始哭……”
“我連去死的勇氣都沒有。”
“我真的很懦弱……”
秦霜星聽到這里,眼圈一下子紅了。
“不是的……”他忍不住抱緊榮鋒,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穿越時空去抱抱當年那個無助孤獨的人。
榮鋒卻忽然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下一秒,話鋒一轉。
像是陽光透過生命的裂縫照進來。
“……幸好遇見你。”
榮鋒笑了下,深吸一口氣,用力抱緊懷里的人。
——那一年的運動會。
是高三上學期,秋季運動會。
九月的天氣,烈日仍然炎熱。
他們全校所有師生都聚集在操場上。不知怎麼,他們班的位置忽然飛來一只大黃蜂。
周圍同學當然全都散開。
而他因為動作遲緩,身邊一下子空出一大片空地。
不知為何,那只大黃蜂也盯上了他。嗡嗡嗡嗡,不斷繞著他打轉。
同學們從起初的驚恐,漸漸開始拍手大笑。
大家都說,一定因為他是個大胖子。胖子怕熱,體溫高,他身上又臭。
所以大黃蜂不盯別人只盯他。
那時的榮鋒已經對會飛的蟲子有了嚴重心理陰影。
他怕得要命,哭叫著求老師同學幫忙。然而老師有事走開了,同學們則都在看他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