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徹夜救火畢竟還是掏空了力氣。

一上車，眾人全都七扭八歪，很快打起了呼嚕。

此起彼伏，像起風時的潮水，又像草原上的野馬群。

榮鋒疲憊至極，習慣性地去摸手機。

……不知是從何時起，他養成了新的習慣。

榮鋒以前出勤，從來不帶手機的。

哪怕是在基地里訓練，他也不愛帶著。反正隊里如果有事，在基地就能找得到他。

其他人……也沒什麼人會聯系他。

他爸媽早在他高中時候就去世了。他最好的兄弟，談興航也忙。不光要上班，還在搞課題。臨床科研兩頭忙活，很久才約他一次出來喝酒。

然而不知從哪一天起，榮鋒開始把手機帶在身上。

像是風箏腳上，纏著唯一的那根線。

訓練或者出勤，有正事的時候，當然是不看手機的。

只有忙完了，會想著去看一眼。

今天也是。

進火場之前，他把手機丟在了消防車上。

直到此時，在戰友們震天的呼嚕響中，在此起彼伏的潮熱呼吸中。

他才有時間，有余裕，習慣性地，拿出手機看一眼。

——果然有未讀消息。

視線落在屏幕上。

榮鋒微揚的嘴角，卻在下一秒頓住。

心臟狠狠一撞胸腔。

“我想請你吃個飯，可以嗎？”

八個小時前發來的信息。

像是遙遠的，穿越了數光年的距離，從另一個星球，遙遠遲滯地送到他面前的書信。

“……”

榮鋒忽然抬起頭，望向天邊那一抹霞光。

那緩緩升起的，帶著淺淡暖意的朝陽。

這是不是獎勵呢？

一閃念地，很荒唐地，榮鋒心里閃過這樣的念頭：

這是不是他救火救人的獎勵？

是不是命運在暗中對他點頭，微笑地鼓勵他，對他說：

好人總會有好報。

干得不錯！

繼續努力！

第37章 舉手之勞

吃飯的地點, 約在一個商場里。

是一家快餐連鎖店，口味不錯，價格也十分美好。

位置在距離大學城稍微有點距離的地方。因此不必擔心撞見同學……

秦霜星倒不是怕自己請榮鋒吃飯被人看見。

主要是……他平常確實經常來這家店。

他主要是不想自己被人看見。

社恐嘛。

哪怕不是社恐, 很多人也不喜歡在私底下遇到認識的人。

大學里面，如果不是舍友的話，同班同學之間的交流也就局限于一起上課的那點時間。其實都不是很熟。

要是在校外遇到, 有時候就會覺得不太好意思。

還有一種更糟糕的情況，那就是, 你看到了他，他卻沒看到你。

對于重癥社恐患者秦霜星來說，這種情況，簡直是地獄級別的難題。

不打招呼吧……顯得他很冷漠。

打招呼吧……萬一人家真的沒看到他，或者人家也是不想跟他打招呼才故意假裝沒看到的呢？

多尷尬啊！

秦霜星光是想想都要腳趾摳地了。

因此，這家距離學校有一段距離的餐廳，就成為了他偶爾會來的場所。

是他為數不多的, 相對熟悉的餐飲店。

……當然, 這個“熟悉”，也只是他單方面的熟悉。

這家店的店員，他是從來沒敢開口交流的……所有交流局限于上菜時他對人家說“謝謝”, 以及臨走時把手機成功買單的界面展示給收銀臺看, 真誠地示意自己已經買過單了。

秦霜星是個習慣于早到的人。

畢竟是他請人家吃飯, 肯定不能遲到。

他對于約人見面這種事，都有一點點潛意識的焦慮。

怕自行車突然爆胎，怕外面路上堵車。怕那家店臨時有問題沒開門……總之提前一點去就對了。不管發生什麼意外情況都還有想辦法解決的余地。

于是。

距離約定的五點半, 還有整整一個小時。

秦霜星來到商場外面, 仰起頭。

陷入思考。

……逛商場是不可能的。

對于嚴重社恐患者, 哪怕只是在店門口路過, 被店員小姐姐招呼著“進來看一看”，他都會緊張到冒汗。

快速走過會顯得很不禮貌，硬著頭皮進去看看，卻什麼都不買——更糟糕。

痛苦。

社恐患者，只要出門，哪兒哪兒都能讓他感到痛苦。

秦霜星果斷決定，在外面等。

這個商場，周末時候人流量很大。

不過今天是工作日，沒那麼擠。停車也會好停一點。

……不知道榮鋒是開車來，還是跟他一樣騎自行車來呢？

秦霜星不禁好奇。

商場門口有個噴泉，正對著大馬路。

秦霜星仔細帶好口罩帽子，背對著噴泉坐下。

低頭玩起了手機。

周圍不時有人路過。

秦霜星并不抬頭，不去管人家看不看他。

口罩帽子、手機，都像是一道屏障。保護著他，營造出一種“他有事在忙”的氛圍。

可以完全避免和別人有視線接觸。

特別好。

然而低頭玩手機，時間久了，就有個問題。

……脖子酸。

秦霜星換了幾個姿勢，還是覺得不太舒服。

忍不住直起身子，起來活動一下肩膀。

一轉身，卻忽然看到一個挺拔的身影。

“……！”

秦霜星吃了一驚，緊張地立刻躲回到噴泉后面來。

是、是他嗎？

秦霜星心臟砰砰地跳，不知道自己躲什麼，卻莫名地慌張。不敢從噴泉后面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