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當那句“我想給你打語音”重新映入眼簾時,不出意外地,猶如巨石落水。
砰!
又在秦霜星的心湖上砸出重重的好幾圈漣漪。
……冷靜。
冷靜點!
干嘛啊。這是在干什麼啊!
……隔著手機都社恐發作嗎?
不是、不是好轉了嗎……不是還自覺癥狀減輕了嗎?
怎麼現在突然又急性加重了啊啊啊啊!
秦霜星揉著自己發燙的臉,感覺臉蛋被自己揉成了一個熱乎面團。
他慌亂而沮喪,幾乎有些不知所措了。
糾結許久,手指反復在鍵盤上停留。
始終沒能敲出一個字來。
說、說什麼呢。
要跟他說什麼呢?答應還是不答應……
……嗚。
光是想想就已經覺得喘不上氣了。
秦霜星再次放下手機, 捂住自己滾燙的臉。
……他忽然覺得, 自己真是太沒用了。
只是打個語音而已。怕成這樣。
——不行!!!
一念至此,秦霜星不知道又是哪里來的勇氣。
帶著點泄恨般的,自暴自棄般的, 他咬牙點下了“語音通話”鍵。
來吧!來吧!
我不怕了!
區區語音!我不……
然而當語音一秒接通, 手機里傳來一個低沉沙啞的“喂”時。
秦霜星:“!!!”
腫脹飽滿的勇氣, 像是一頭撞上了一小根針。
啪嚓。
漏氣了。
“……”秦霜星嘴唇發著抖。好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聽得到嗎?”手機那頭的榮鋒有些疑惑,提高聲音,詢問了兩遍。
“聽得到、聽得到!”秦霜星連忙回答。
“嗯。”榮鋒應了一聲。
然后就沒了下文。
秦霜星:“……”
怎麼不說話了呀!
不是你要打過來的嗎……不是你有話要對我說的嗎!
為什麼突然不說話了啊……
秦霜星咬著嘴唇。
只覺得時間像從玻璃罐子里舀起來的蜂蜜——黏糊糊的, 細細長長地拉絲。
……當然, 這只是他失了智的想象。
實際上語音接通不過五秒。
在秦霜星自以為漫長的等待之后, 榮鋒終于重新開口。
“我現在手上不方便, 怕打字太慢,所以給你打語音。”
榮鋒的聲線低沉沙啞。像低迷沉醉的酒吧里,搖滾樂手低頭坐在舞臺上,撥弄貝斯。
秦霜星聽得一愣。
……他是煙嗓嗎?
……不記得了。
上次見面的時候太緊張了。又是暈倒又送120什麼的……
只是,隱隱約約地感覺,上次聽榮鋒說話的時候,他聲音沒這麼……啞。
是因為語音通話,聲音失真嗎?
秦霜星一時晃神。
榮鋒似有些疑惑:“你還在嗎?”
“啊,在。”秦霜星慌慌張張,應了一聲。
榮鋒:“……”
沉默了一下。
秦霜星抓著手機,手指忍不住微微蜷縮了下。
榮鋒忽然說:“別緊張,放松一點。只是跟你聊聊天,放松點好了。”
秦霜星:“……!”
他忽然有種自己其實誤開了視頻、以至于那些緊張小動作都被榮鋒隔著網線看到了的錯覺。
嚇得他差點把手機丟掉。趕緊再三確認:確實是語音,不是視頻。
“嗯……嗯。”秦霜星深吸一口氣,“不緊張。”
——個鬼啦!
秦霜星勉勉強強地壓著呼吸。怕自己太過慌亂的喘氣聲被對面聽到。
他確信自己這是一個無法傳遞觸覺的手機,所以他仍舊放心地蜷著手指。
這是他緊張時候的小動作。
像剛剛出殼的,爬在寬綠葉子上的毛毛蟲。
“社交恐懼癥的發病率,我查了一下,大概是10%。”
榮鋒忽然開口。
秦霜星一愣:“……啊?”
未曾設想到的開場白。
榮鋒繼續道:“但是昆蟲恐懼癥,我沒查到統計數據。可能因為我查的不是專業的醫學學術網站。
”
秦霜星:“……?”
榮鋒:“所以,像你一樣害怕社交,不敢跟人打交道的人,其實挺多的。怕蟲子的人其實也多,但是怕成我這樣,一看到蟲子就炸毛的,其實反而不多。”
“……”秦霜星捧著手機,不知道該說什麼。
“沒想到吧?”榮鋒語氣里有了點笑意,“我看起來這麼高這麼大,這麼結實強壯的消防員,私底下居然怕蟲子。而且比女生都怕。”
像夜晚的沙漠,繁星下的風呼呼劃過沙丘。
“——你說我是不是特別矯情。”
“不是的!”秦霜星急急忙忙,脫口而出,“昆蟲恐懼癥也是一種特殊恐懼癥。是心理疾病,不是你能主觀控制的。就算你知道面前的蟲子傷害不了你,你還是會忍不住害怕。這是心理障礙……”
“是嗎?”榮鋒笑了下,“那你不也是一樣?”
秦霜星:“……?”
榮鋒:“我一個消防員,怕蟲子,別人不光會說我矯揉做作,還會說我娘炮。你呢?是不是也有人說你,慫,膽小,這麼一點點事都做不好。男孩子這麼內向怎麼辦。”
秦霜星:“……”
不好的記憶浮上腦海。
像咸澀的海水,把他的心臟淹沒。
“……嗯。”他帶著鼻音,應了一聲。
榮鋒:“可是我們應該自己知道——就像你說的,這不是我們能主觀控制的。我們又不是為了裝給別人看,才故意作出害怕的樣子。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樣,一想到那些東西,就會心跳呼吸加速,頭皮發麻,嚴重的時候氣都喘不上來。”
秦霜星太有同感了,立刻用力點頭:“嗯!是的是的!”
榮鋒:“這就是恐懼癥。”
他的聲音無比堅定。像溫柔的海,低沉有力地涌向沙岸。
“是心理疾病。”
“就像感冒,腸胃炎一樣。
是心靈生病了。”
“感冒發燒了你知道要吃藥,你不會覺得吃藥看病是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