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聽他的。”蕭亦然見勢不妙,立刻悔棋道,“枷天王山的白子。”
沈玥對他光明正大地再三悔棋毫無意見,將方才落下的雙方棋子又重新一枚一枚地撿起來。
他歪著頭笑了笑:“我也覺得仲父這一子落得極妙。”
蕭亦然雖不擅棋局,但擅長揣圣意,沈玥這一笑,他心覺不妙,趕忙攔住正要重新落下的黑子:“等等,我再看看。”
“嗯。”沈玥捏著黑子,耐心地等著。
袁釗便沒這麼好的耐性,催促道:“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反正橫豎都是輸,你快些點。”
蕭亦然也沒思量出個什麼門道:“那便落子吧。”
沈玥笑著落子,方才黑棋還搖搖欲墜的盤面,直接連著中腹大龍被白棋屠殺。
蕭亦然:“……”
袁釗:“……”
老姜頭和小平安在旁笑:“恁兩個要是在前頭打仗也輸得這麼快,現在怕是連南洋都是韃子的嘍。”
蕭亦然仍不死心:“那要是守角呢?”
沈玥重新悔棋:“那還能再多堅持兩步。”
他捏起黑子,一子,二子,大龍再次被殘忍屠戮。
袁釗得意地哼哼:“老三,爺們兒都比你多活了兩步棋。”
沈玥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但是大將軍輸得目也比仲父更多了。”
袁釗:“……”
老姜頭老神在地坐在床頭捏了盞熱茶,瞇著眼睛指導小平安收針。
“快些,后廚的燉鍋怕是又要糊了。”才剛能坐起來,蕭亦然便等不及地催,“我得趕緊去瞧瞧火候,這些個鍋碗瓢盆的事,怎麼比打仗還難?”
袁釗輸了棋局,嘴上絕不輸陣,頂著大頭針齜牙咧嘴:“老三你除了會做‘糊鍋燉’哄媳婦兒,還能不能有什麼新招式了?”
“你花招多,能使得出來嗎?”蕭亦然忙不迭地接過沈玥遞來的衣裳披衣下床,還不忘朝袁大將軍的心口上捅刀子,“也不知是哪個大情種回城的時候,見了修家千金吭哧半天,姑娘的帕子都丟懷里了,愣是連一個字都沒說得出口。”
袁釗:“……”
給他踹下城墻的那一腳,還是踢得輕了。
蕭亦然緊趕慢趕地沖到廚房里,他忙活了一下晌的牛骨三鮮鍋,果然應了袁大將軍那張烏鴉嘴,糊得不能再糊了。
嘉禾帝在朝運籌帷幄,統籌戰后軍政事宜,又陪著下了半晌的棋,晚膳卻不過只是一碗寒磣的武揚王招牌熱湯面。
蕭亦然親自給他送進了書房里,將人從桌案后拎起來用膳。
沈玥一連吃了他仲父這麼多日各種烹飪奇怪的飯食和鍋子,到底還是這碗熱湯面下肚,讓他真切地生出種劫后余生的實感。
他捧著碗笑。
“又咸了嗎?”蕭亦然端起碗嘗了一口,“還好。”
“仲父這次終于能把鹽放得正好。”沈玥笑著搖搖頭,“如此大的長進,實在是該記上一筆——九月十八,武揚王廚藝大增,朕心甚悅。”
蕭亦然也笑了,“子煜可知我是如何說通國公爺,將我許配給陛下與漠北和親的?”
“嗯?”沈玥先前從沒聽他提起過這事,認真地一樣一樣擺開來數,“你我少時相伴,情意深重,戀慕已久,互許終身,生死相依,可堪托付……”
他說一個,蕭亦然便否定一個。
他親了親沈玥的眼角,笑道:“我對衛國公說,陛下縱有千好萬好,也難抵得上這獨一份的好,所以日后定能與我和睦偕老。
”
“我有什麼是獨一份的?”沈玥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起來了,壓著人不依不饒地磨了半晌。
蕭亦然指著桌上的熱湯面:“我說‘陛下他最愛吃我做的湯面’,于是國公爺就和母親,大哥還有大嫂四個人一道嘗了,皺著眉,十分艱難地咽了,然后齊聲擺手讓我滾。”
沈玥能想象出那場景,笑得前仰后合,把頭埋在蕭亦然的頸側。
“我吃一輩子仲父做的湯面。”
“好啊。”
時代更迭,歷史向前,這一個百年中的所有人都在黑暗之中摸索前行,一路撥開云霧,破盡沉疴,流血變革,重塑家國之根基。
今山河已定,社稷終安。
彼此,終于可以談一生。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