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帝才過了幾天國庫充盈,不必看人臉色花錢的日子,武揚王這一記竹杠敲下來,內府庫刮了個一干二凈不說,還倒欠了他五十萬的雪花銀。
少年天子眼底隱隱浮著怒氣,咬牙切齒地被刀架在手上按了契印,神色冷得像要殺出個尸山血海,天子一怒,看得眾臣無不心驚。
沈玥指尖沾上的那一抹紅,此刻正抹在蕭亦然的眼尾,斜挑入鬢,朱砂襯墨衣,將那雙鋒利的眉眼逼出了一點艷色。
“真是好看的緊。”
沈玥滿意地拍了拍手:“仲父這模樣,出去定能唬的全中州的姑娘們都紅了臉。”
方才還殺氣騰騰地武揚王無奈地笑了笑:“臣還以為陛下如此伶牙俐齒,應當是個會吵架的,怎麼一吵起來,就只會掉書袋子背忠經?”
“仲父莫取笑我了。”沈玥啪地拿折扇擋住臉,“我對著仲父就只想笑來著,還能背得出經來,就已經很不錯了。”
“倒欠五十萬兩銀子才做下的這一場戲,要是演砸了……”蕭亦然晃了晃手上蓋了印的契紙,“子煜今年的壓歲錢就沒了。”
“……”沈玥從小被他騙到大,瞧見他眼底笑意漸生,心下當即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才要說出口的話,都被眼角抹著朱砂的武揚王生生按了回去。
“所以……為防萬一,這幾日只能委屈陛下自己獨寢。”
“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蕭亦然擺了擺手,帶走了眼尾那一抹勾人心魄的紅,“陛下失了臣,臣為保計劃之周密,要回王府閉門思過,籌謀兵變去了!”
沈玥:“……”
先前怎麼沒說這戲里頭還有這一出?
堂堂武揚王,竟然臨陣脫逃!
沈玥抬手輕飄飄地抓了個空,耳朵里還嗡嗡地蕩著他的笑。
人走便走了,亂念什麼失臣失.身?
蕭亦然甫一出宮,便直奔北營而去,籌謀兵諫是假,軍情有變是真。
雍朝整肅內亂,打了大半年的仗,眼看著就要跨過長江天險,九州一統在即,嚴防死守的消息還是突破了漠北戍防的邊境線,還吊著一口氣的鬼赤可汗猶如回光返照,韃撻日夜不斷騷擾滄云。
外有賊寇,內有禍亂,沈玥沿用三州舊地方官而不委派,也是避免節外生枝。
現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失了哪一頭,都是內憂外患的大亂子。
一場可以預見的風暴再次盤旋在九州上空。
袁釗焦頭爛額地從案前抬起頭,遞給蕭亦然一封密折:“鎮北大將軍的密信,家里人單獨送回來的,交給你的。”
蕭亦然接過信,還未來得及拆,袁釗又劈頭蓋臉甩給他一沓子軍報:“打仗的時候不肯消停,眼下仗打完了還不安生。征哥兒那頭年輕壓不住事,偏生那個杜閣老的孫子躲著,也不肯出頭幫忙得罪人。江北的水軍三天就營變了兩回,水面上連個巡邏的人都沒有,照這麼下去,不等過江去打金陵,內訌就先給自己個兒耗死了。”
蕭亦然笑了笑:“這不是巧了,你這頭剛惦念這位杜家公子,狼牙那頭就傳了線報——杜英他不是不肯出面,他是眼見著朝廷委派三州地方官在即,自己又被困在江北前途渺茫,一時失了分寸私離營地,忙不迭地跑回了西苑杜府。
只是還沒一炷香的功夫,便被杜明棠哪來的趕回哪去了。”
袁釗:“杜閣老這一把年紀,倒還挺大公無私,他致仕在即,便是給他孫子求個蔭庇,調回中州也未嘗不可。”
“杜英那樣莽撞的性子,留在中州遲早要掉腦袋,江北是富庶之地,杜閣老把他放在那兒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蕭亦然拆開信,寬慰道,“放心,杜閣老這后半輩子都在和我斡旋,我什麼時候倒,能不能倒,他最清楚不過。杜英這次回去,應當會大刀闊斧地襄助征哥兒和廣川整肅水師,到底也是杜明棠親自調.教出來的嫡孫,整治江北這麼幾個雜毛軍不在話下。”
“那我回信給那個兔崽子,讓他自己看著辦!”袁釗拍桌子怒道,“軍令如山,不會管人還不會殺人嗎?就這麼大喇喇地放任水軍鬧下去,萬一哪天真叫浙安水軍偷襲過來,他娘的跟老子這喊哥管用嗎?都二十的人了,像什麼話!”
“嗯。我此前北上走的匆忙,是該叫征哥兒好生震懾一下江北那些個兵油子才是。”蕭亦然難得沒有幫袁征說話,從袖中摸出一封信交給袁釗,“順便把陸家公子的信一并捎過去。”
“……”
袁釗瞧著封得嚴嚴實實地漆口:“老三你說我能拆開瞧一眼嗎?天知地知,你我知,讓我瞧瞧這兩人怎麼……”
“奉勸大將軍一句,少操些沒用的心。”蕭亦然斜了他一眼,“就算拆了,瞧了,是了……你又能管得了?”
袁釗老臉憋得通紅:“我……我先前沒看得住你便也罷了,總不能叫征兒霍霍了人家堂堂新科狀元郎不是?回頭陸判官問起我來,這我怎麼同他交代?”
“誰霍霍誰還不好說呢。”蕭亦然笑了笑,“我勸大將軍還是別對征哥兒太有信心了,征哥兒打小是在王府長大的,萬一他要是隨了我,那也是個耳根子軟好哄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