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最好。”
蕭亦然面無表情地瞧著前頭的那些畫卷,沒什麼情緒地說:“臣腰有舊傷,陛下畫的這些個花樣百出的姿勢,夜夜如此……可能不行。”
沈玥:“……”
沈玥血涌上頭,頭皮突突地跳著,耳邊只剩下蕭亦然的輕笑聲不斷地循環往復,像一張巨大的網,將他陷進去。網中人掙扎著抬起頭,瞧著他。
蕭亦然素日里眼底三尺寒冰,盡數化成了曖昧的春流水,清晰地倒映著他的那些掛在墻上的……不成體統。
沈玥被他笑得惱了,憤憤地攥住他的雙手手腕,牢牢地壓在身前。
他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臉上,從脖頸到耳邊紅成一片,還強撐著一副兇悍地表情,磨著尖利的犬牙,兇道:“仲父……不許亂動。”
蕭亦然無奈:“……沒有動。”
“那仲父坦白說,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為你寫‘見春山’的扇面之前。”
蕭亦然低聲道:“最初我以為自己只是在思慮如何能規勸你放手,可后來我才醒悟……若非我對你也動了心思,你是否屬意于我,都不該如此掛心才是。”
“那仲父還給我寫這樣的話。”沈玥委屈地控訴,“我不過是晚生了仲父幾年,便被心上人扣上要去追風趕月,遲早變心的帽子,你知不知道我當時瞧著心里有多難過?”
蕭亦然被他攥得滿心發苦,他寫的時候沒敢去看他,出兵江北的時候也未能面對。君臣人倫……橫亙在兩個人面前的路,攤開來實在太過沉重。
他越心動,便越不忍。
不忍將沈玥放在這樣的風口浪尖上,不忍他中興九州的蓋世之功,被千秋萬載的口誅筆伐所埋沒。
沈玥見他猶豫著一直沒有回話,怕他反悔似地偏頭壓下來,在細碎又磨人的吻里壓低著聲音問:“那仲父今日怎麼又反悔了?”
他方才猝不及防地被吻住,甚至沒來得及細細品嘗這探出的舌尖。此刻兇巴巴地貼上來,細細密密地磨著,于生澀中慢慢品出一點甜。
蕭亦然被親得言語模糊,沈玥尖利的牙齒磨在他被咬破的傷口上,輕微的疼痛讓他脊骨發軟,磨平了理智,一個字也說不出。
沈玥根本沒有打算放過他,一邊兇狠地親他一邊連聲逼問:“仲父走出這間屋子以后還會再反悔嗎?還要與我避嫌守禮,還要與我再做君臣,還要我去見什麼春山嗎?”
沈玥把人放開,不依不饒地盯著問:“仲父……說話。”
蕭亦然呼吸凝滯,恍惚覺得自己像是招惹了漠北冬日里餓了三天三夜的雪狼,只要有半點異動,他就敢當場行兇。
他半生馳騁沙場,鮮有敗績,怎麼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會被小自己近十歲的少年人抵在墻角,一字一句地逼問著他的情|事。
他緩了好一會兒,啞聲說:“我……從祈天殿下來后就在想,世事難料,人生不過區區百年,什麼世人口舌,綱常倫理,后世之言……這些生前事身后名,都抵不過你日日高興肆意地活著。
既然你選的這條路千難萬難,那兩個人走,總好過你自己一人面對。誰若反對,我便殺了誰,誰敢毀了你的路,我就讓他沒有路走,橫豎我都不會再讓你自己孤單單地受委屈。”
沈玥聽得心頭滾燙,眼眶發熱,洪水一瞬間漫過堤壩,強撐出的架子轟然倒塌。
他在這條孤寂難行的路上齟齬一人撐了太久,腳下的每一步都有對方的影子,少時情誼早已融進血肉,動輒撕心裂肺,傷筋斷骨。
他仲父到底是心疼自己也好,還是同情自己也罷……他實在沒有半點理智再去逼問他真假。
沈玥松開蕭亦然的雙手,輕柔地啄了下他唇上被自己咬破的傷口,用僅剩的力氣虛張聲勢地恐嚇道:“仲父若是反悔,可是欺君之罪。”
蕭亦然:“我不反悔。”
“那副‘見春山’掉在洪水里了,仲父要賠我幾幅新的扇面,我不要春山,就只要你。”沈玥的聲音像混進了窗外的夜雨,模糊又委屈。
“好。”蕭亦然毫不猶豫地滿口應下,“子煜想要什麼都可以。”
沈玥長長地舒了口氣,他這才敢慢慢地松緊腦海里繃緊的弦,一點點慢慢地試探著確認,原來眼前人是真的屬于自己了。
夜色靜謐,雨打窗沿,他朝思暮想的人就這樣被他壓在墻上,笑得輕柔又無奈,被他咬破的嘴唇里低聲說著喜歡他的話,那雙舞刀弄槍的手被他束縛著,任他親吻。
沈玥頭皮發麻,心臟劇烈地跳動著。
他腦海空白了一瞬,而后被這認知蠱惑著,如同墻上定格的春夜好夢般,將蕭亦然抵在墻上,手指抬起他的下巴,貼過身子吻了下去。
蕭亦然毫無防備地被他次推到墻上,沈玥蠻橫地按著他不許起身,后背緊貼著不知是哪一幅、哪一夜的好夢,耽溺在情潮里,久久不曾回神。
雨還在下。
一陣密,一陣疏,一場空白。[1]
……
一場初夏的暴雨將皇城洗得冷冽十足,禁軍緊鑼密鼓地四下換防,無人敢在此時露頭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