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作畫,我還練過你的字,把仲父送我的玩意兒也都擺在了這里,就這些了,仲父還想看嗎?”
蕭亦然沒有說話,沈玥就遮住他的眼睛,耐心地等著。
他在這間狹窄的暗室里,路過了沈玥被他遺留在原地的那四年。
“四年”這一段漫長的時間,就像刀似地扎在他的身上,讓他在羞赧中又痛得無法喘息。
“仲父……”沈玥蠱惑似地在他的耳邊輕絮,“你做了十年攝政王,也守了大雍朝十年,作為天子,朕容許你可以有那麼一點不為國、不為民、不為臣的私心。”
蕭亦然好像就在這一瞬間,便被這場漫長的風雪路壓垮,沒力氣再堅持什麼了。
他輸了。
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武揚王,在這一刻,對著少年的真心,輸的丟盔棄甲。
他在黑暗里低低地向他投了降:“好。”
沈玥依言放下自己的手。
蕭亦然就在這昏黃的燈光里,迎面撞見了沈玥那些深藏的執念。
整間屋子,層摞疊放,堆滿了一個被遺棄的少年,任由愛意橫沖直撞的痕跡。
他年少懵懂,恰逢情竇初開的爛漫,懷著最赤誠的眷戀卻無可紓解,只能一筆一劃地臨摹著他的字跡,從模糊到相似,再到難辨真偽。
反復摩挲著他親手做的兵俑,從新鮮艷麗,到失去顏色,再到脆弱僵硬,不可觸碰。
從不愛讀書,頑劣任性,到勤懇認真,只為了能從季賢那里多一點學丹青的時間,手繪他的小像,從線條散亂,到筆觸模糊,再到下筆傳神,恍若畫中人。
這些炙熱的愛意,被掩藏在暗無天日的房間中,等了四年,才終于走到他的面前。
——他本以為是賞花遛鳥,快意灑脫的四年。
蕭亦然大約和世間所有看著晚輩成長的前人一樣,比起他文韜武略,更希望看他平安喜樂,一生不立艱險,不受磋磨,哪怕踏風雨而歸,仍有向世事張開懷抱的勇氣。
沈玥作為一朝天子,一直符合所有人的期待在成長。
唯獨一點私心和執念,都留給了他。
沈玥就這樣隱于暗室之中,堅韌又執著地將自己活成一個無風無浪的港灣,藏起所有不該有的旖旎,循規蹈矩,對他赤誠以待,以待故人歸。
飲冰十年,蕭亦然終于覺得,自己真正從那一場浩劫中走出來。
這世間除了蝕骨之毒,詭譎人心,還有人在等。
在等他回來。
“……沈子煜。”蕭亦然握住攬在自己腰間的手,聲音酸澀地顫抖著,“你怎麼能這麼聰慧,又這麼蠢笨。”
“嗯。”沈玥轉到蕭亦然的身前,目光灼熱地看著他,幾乎要將他和這一屋子的紙畫引燃。
他用了四年的時間,滿屋的詩畫,將自己困在了滿是回憶的迷宮,私以為這份見不得光的感情會無疾而終。
直到蕭亦然親自推開這扇門,那些瘋長的愛意一瞬間都有了歸屬。
“我的確蠢笨又執拗,仲父能不要再丟下這樣的我嗎?”
蕭亦然沒有說話。
回答他的,是武揚王傾盡畢生功績,換來的一點私心。
蕭亦然慢慢攏住沈玥的脖頸,仰起頭吻住他的嘴角。
他親吻地又兇又狠,不得章法,攪著沈玥的心跳和舌尖一起劇烈地躍動。
沈玥來時淋了一場洶涌冰冷的雨,此刻陷在火熱的情潮里終于落下了滾燙的淚,砸在蕭亦然的臉頰上,碎成了一粒粒晶瑩剔透的珠子。
燭火拉長了交融的身影,落在滿墻的字畫上,那些一筆一劃描繪出的畫中人,和現實的影子輝映重疊,難舍難分。
他們在無數個過往和彼此中接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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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燈前雨
雨夜的皇城格外安靜,清夜沉沉,燈前細雨。
沈玥環著蕭亦然的脖子,頭歪在他的頸側,他腦海里掀起了狂風巨浪,風平浪靜之后仍是一片空白。
他渴望得實在太久,以至于驟然驚醒后,仍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蕭亦然被他推在墻面上,雙手輕柔地拍著沈玥的后背,任由他自欺欺人地將臉上的水痕,全數蹭在自己的衣領上。
“仲父……你是可憐我嗎?”
沈玥把臉陷在他的肩頭,聲音悶悶的,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惶恐。
“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仲父無需內疚,更不要覺得心疼我就要答應我……我早已習慣了這樣等你,可你要是把我再捧起來又丟一次,才真的叫我難過。”
“嗯。”蕭亦然低低地笑著,“我親你不是因為心疼你,也不是因為可憐你。”
“……那是為什麼?”沈玥的聲音不自覺地放地又輕又緩,心底緩緩地升起一絲微弱的期待。
“喜歡你。”
蕭亦然拍了拍他的腦袋,“情之所至,實難自抑。”
“……”
沈玥才沉寂下的腦海,又被他輕而易舉攪得沸騰起來,咕嚕咕嚕地冒著滾燙的泡沫,他仍有些不可置信地確認道:“是因為……看到了畫才喜歡的嗎?”
“難道不是奉了天子口諭,準許臣可以冒犯君上的嗎?”
蕭亦然笑著打趣他:“依臣看,陛下這些年睡得很好,夜夜好夢,日日貪歡……”
“我……”
沈玥臉紅透了,底氣不足地為自己小聲辯解:“我……沒有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