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他才會甘愿做一個不知文心為何,更不會如今日這般以命相抗的傀儡皇帝。
只是可惜了……
沈玥迎著刺骨的寒風,遺憾地想。
他坦然地跨出了萬丈深淵,宛如生出雙翼的鳥,去赴一場再也不會醒來的夢。
一道疾風倏地從他手邊穿過,帶起的勁道讓他的身形猛地一趔趄,堪堪墜在了高臺邊緣。
銀色的長|槍呼嘯而至,穿過他手邊的那封罪己詔告,釘在青石磚上,沒入寸深。
其力道之大,槍桿仍在微微晃動著。
沈玥驀地睜開雙眼,看向這一桿他再熟悉不過的銀槍。
那是蕭家二郎葬在天門關的長|槍,當初天門關的那一把慘絕人寰的烈火,他仲父前去馳援之時,為時已晚,只來得及從烈焰之中搶回這一桿槍,因此烙下了左手上從不示人的傷疤。
那是他仲父畢生的遺憾。
從此將軍利刃懸堂上,再無春閨夢里人。
蕭亦然身騎白馬,身后不過寥寥數十人,疾馳的馬蹄飛濺過圣潔的丹陛橋,將所謂的皇權和神性通通踩在腳下,沖開御林軍的守備,迎著呼嘯的凜風,向他飛奔而來。
他的軍旗,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悄咪咪的,我回來了~
在糾結了很久改了好幾個版本以后,突然有天晚上夢到了小皇帝和太后的對話,終于會寫了==
收尾階段了,盡量不請長假,只是更新時間可能會不穩定,調整好內容以后再發~建議小天使們不要等更,屯屯再看~
第89章 生憂怖
沈玥一瞧見了他的身影,方才那一身撐在脊梁骨里毀天滅地的勁兒,就全數都散在了風里。
直至此時,他方才覺出了冷,疼痛順著腳下涌上來將整個人都吞沒其中,幾乎連站在風里的力氣都提不起來了。若非實在舍不得閉眼,唯恐這眼前人不過只是臨終前的一場幻夢,他整個人險些當場直接暈倒,栽下數丈的高臺。
蕭亦然沖進來的時候,恰聽見沈玥那蕩氣回腸的絕命詞,而后就見著他奮不顧身地要跳下高臺。隔著八百石階,一時來不及接人,拿出當年抗軍旗的功底,拼盡全力將手里的銀槍擲了出去。
他揮鞭策馬沖進人群,踏著不知是誰的脊背,沖到臺下,放出鷹爪鉤,借著沖勁三兩下越上高臺,一把抱住了沈玥,穩穩當當地將人攬進懷里。
疾沖之勢過猛來不及泄力,蕭亦然重重地撞在了二人身后的祭臺上,撞得祭盆火星四濺。
蕭亦然悶哼一聲,肩背霎時溢出一片殷紅。
他面無表情地站著緩了口氣,顧不上看自己,低頭瞧著沈玥煞白的臉色。
蕭亦然小心地拿顫抖著的手指,輕輕地探了下沈玥的臉頰,被寒風吹得冰涼,乍一摸上去竟冷得沒什麼溫度。蕭亦然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了一下,他打了半輩子的仗,比這更驚險百倍的情境也不是沒遇到過,還是頭回覺出后怕來。
“仲父……”沈玥揚起臉,虛弱地輕笑了一下,扯著他的前襟,止不住地嗆咳。
蕭亦然被他這麼一喊,才回了魂兒。
這一臉慘淡的神色,渾身上下冷得像塊冰坨,沈玥何時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受過這樣的委屈?
虧他還能笑得出來。
蕭亦然臉色鐵青著,有心要好生訓斥他一番,可瞧著懷里的人思及他才失了師長,又是被至親之人逼上了絕路,一時話到嘴邊,連半個字的重話也說不出口,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抱緊了!”
蕭亦然將沈玥攬在懷里,讓他靠在自己的肩頭上,拿氅衣裹得嚴嚴實實,低頭瞥了一眼他縮在禮服下赤著的雙腳已經凍得發紫,復又扯開胸口的前襟和腰帶,讓他曲起腿彎,剝開里衣把腳揣進來貼身捂著。
沈玥從寒風料峭的地府,整個人陷進了蕭亦然的懷里。
寶頂莊嚴的大殿靜謐了一瞬。
沈玥輕掙動了兩下,立時換來一記眼刀,反被勒得更緊了。
蕭亦然拔出釘在地上的銀槍,順勢將上頭釘著的那封罪己詔甩進火盆里燒了。
高臺之下,黎氏的御林軍正與群臣對峙,蕭亦然帶來的數十名隨行的騎兵被盡數攔下,刀劍之聲不絕于耳。
蕭亦然背著銀槍,穩穩當當地抱著沈玥順著高臺石階一步步往下走。
他身量頎長并不算高大偉岸,卻能擋得住世間的一切刀劍風霜,將沈玥和這高臺之下的紛爭隔絕開來。
“仲父……”沈玥頭埋在他的頸邊,喃喃地低絮,“我本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蕭亦然的心這會兒還在高臺邊上懸著,雙唇抿緊,冷峻的神情堪比倒春寒的遽風,身體靠過來的溫度卻極暖,仿佛怒火都燒成了灼灼的熱度傳過來。
“先前走的時候,陛下可不是這麼答應我的。”蕭亦然面色不虞,聲音壓得很低。
“是我的錯。
”沈玥輕笑了一下,也知道他心里窩著火,從善如流地認了錯,“我沒想到……仲父會回來的。”
“我不回來,你便要走絕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