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絮浸滿熱油,燃著飛射而出。
騎兵重甲毫不戀戰,一擊即返。似一陣席卷的狂風,橫沖直撞,如入無人之境,在守備軍尚未反應過來之時,已順勢沖出了谷倉。
火箭擦過糧倉里飛揚的面粉,火勢席卷裹挾著煙塵,火光沖天而起。
轟隆——!
整個大地都在爆炸的巨響聲中顫抖。
糧窖接二連三地在身后炸開,窖倉瞬間分崩離析,整個夜空亮如白晝。
與此同時,江北城外三大糧倉也遭了同樣的火襲,鐵甲軍在夜色的掩飾下,如入無人之境,在糧倉中踏起煙塵,燃著的面粉在空蕩蕩的窖倉里蔓延燃燒,幾乎是眨眼功夫,就引燃了比火炮威勢更猛烈的爆炸。
輪番的爆炸,點亮了通州城的半邊天。
整個通州城被這駭人的聲勢驚醒,刺史孔衡心跳得快被這瘋狂的爆炸給轟出嗓子眼,連滾帶爬的上了城墻。
孔衡扒著女墻往下只看了一眼,駭得差點從墻垛上翻下去。
一支整齊劃一的騎兵橫隊飛奔而來,狼首大旗迎著夜風飄揚。
不遠處運河邊上糧倉的爆炸仍在繼續,轟鳴的爆炸聲炸在心頭,時不時如閃電劃過夜空帶來一抹亮光,明明滅滅的火光在高聳的城墻遮擋下,壓根兒看不清有多少人。
火光烈烈,煙塵滾滾,人影憧憧……
四野平原上都是踏著重甲的騎兵。
孔衡心里一涼,冷汗霎時浸透了額角。
“他娘的!不是說鐵甲軍還在瑯琊州嗎?這鋪天蓋地的人都是從哪來的!”
他慌了,府兵比他更慌亂。
府兵親衛都是承蒙家世蔭庇,吃空餉拿銀子的,誰成想當兵是來打仗的!
“……閻羅血煞!”
“是索命閻羅來了!”
蕭亦然親自高舉狼首旗策馬疾行,如凜風過境,急促的鐵蹄穿透黑夜,踏在通州的心臟上。
當年滄云關一戰,他脫下了漠北鐵甲,收起軍旗,南下中州。
此后經年,波云詭譎敲碎了他的脊梁骨,中州的雨水浸濕了眉眼,他再也沒能穿得上這身鐵甲。
蕭亦然本以為自己會一直被困在中州的風雨中,每天在大大小小的陰謀瑣事中籌謀,日日年年為了一口食糧而奔走……
如今,有人在身后替他扛起了多年的重擔,解開他桎梏多年的枷鎖,在中州磨平爪牙的孤狼,重新在這片遙遠的戰場上,抗回了漠北的軍旗。
蕭亦然迎著撲面的寒風,吹散了心頭多年的蒙塵,像蠻橫的兇獸放出了囚籠,烙入骨血的戰斗噴薄而出。
狼旗飄過城門正下方,蕭亦然高聲吼道:“放箭——!”
前排的戰馬倏地收住沖鋒之勢,跪倒在地,重甲上騎兵高舉鐵盾,后排騎兵飛身躍起,在鐵盾之上架起重弩,向城墻之上連發。
弩|箭逆著風向,帶著千鈞之力破風而至。
“擋住!擋——!”
孔衡連連后退,眾人驚慌失措地四下躲避,城墻之上早已亂做一團,誰也沒見過射程如此之遠的弩箭,箭矢尾部帶著火星,黑夜里火星迸濺,穿透城防,炸得眾人猝不及防。
重弩之威,射程可破高墻,但卻是以犧牲絕大多數威力為代價,這一波弩箭看似來勢洶洶,實則只是落在了城墻上,傷不到人。
但守備軍中誰也沒見過射程如此之遠的弩箭,先被這威勢嚇破了膽,等從慌亂中反應過來后,那桿索命的狼首軍旗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不遠處的火光還在瘋狂地燃燒著。
蕭亦然在風中疾馳,勒馬偏頭看向這沖天的烈焰。
不費一兵一卒,區區百人,來去自如,攪得通州大亂,徹夜難安。
這就是漠北鐵甲!
鐵甲之威,勢不可擋!
通州被這一擊徹底擊垮了心神,城內的氣氛驟然低到了極點,城門緊閉,守備軍收起了先前吊兒郎當的架勢,一個個抱著佩刀枕戈待旦,交替巡防。
誰也不敢在這沉重的氛圍里多說半個字,眼見了才知道,那是從血水里趟出來的軍隊,只要破了城門,他們這些個雜碎兵,連一個眼神都不必過,當場就能被碾成肉泥,壓在地面上摳都摳不起來。
刺史府的幾個官吏們坐立不安,反反復復地說著車轱轆話。
糧倉爆炸的時候韓同知還在姐兒身上酣睡,這會兒衣裳都未系明白便坐在了府上,扯著孔衡的衣裳問:“平遠兄,你可看清了?昨夜來攻的當真是那蕭三?”
孔衡也比他好不到哪去,一夜驚懼,衣裳發冠全亂了,頂著灰頭土臉的滿身泥灰也沒心思去收拾,從寅時下了城墻就坐在這兒,一動不動地坐到了天明。
孔衡身心俱疲地揮了揮手:“我還不瞎。雖官位不高,但也去過中州述職,認得閻羅血煞的模樣。他扛著軍旗沖鋒在前,獨他一人不曾負重甲,就從城墻根兒底下過去,看得真真的,半點錯不了。”
“我才去了西邊拿千里眼瞧了,城外三個大糧倉全炸了,沒有萬八千兵帶著三船火藥,能搞出這樣大的陣仗?”
“這他娘的就奇了!蕭三坐船來的咱們都聽到了風聲,那他的兵又是從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