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闈公平事關天下學子,我等決不能坐視抄襲者得功名,子承父蔭,官官相護……”
“住口!”
季賢一把奪過身邊緹騎的佩刀,狠狠敲在身后大理寺的門上,發出“轟隆”一聲巨響。
眾人一時被震懾,噤聲不言。
“而今真相未明,爾等也不曾親見陸飛白的文章,便一口一個抄襲,攀扯其父,甚至攀扯到禮部上官!誰給你們這樣的膽量!又是誰教你們如此不辨是非,不分青紅皂白地辱人清白!
退一步講,縱使陸飛白有錯,也該上承禮部,交由朝廷查實真相,在這里鬧事是做甚麼!”
季賢手中的佩刀高高一揚,直指大理寺的牌匾:“大理寺——朝廷辦案,執掌刑獄的地方,陸大人縱使教子不端,爾等也不該辱沒了大理寺的官聲!
一事論一事,對事不對人,這樣的道理,要本官來教嗎!”
炸沸的人群仿佛被當頭澆上一盆冰水,一眾學子在他擲地有聲的呵斥中,后知后覺地生出沖動過后的自慚形穢。
季賢看著眼前的學子,心中忽地生出一陣頹然無力。
先前國子監如此,任卓亦如此,不諳世事又空有一腔熱血的學生,是最容易被情緒左右,做了他人的手中刀。
他身為都御史,掌都察院糾察百官之責,無人比他更清楚,之所以無辜的學子會被一次次地煽動起來,頂在最前頭以死發聲,歸根結底,弊病還是出在如今的朝廷里。
朝廷官政不明,想要求一個簡單的事實,便要拿命來抵,要悍不懼死,要無畏死諫,要敢豁得出去錦繡前程,要鬧得聲勢浩大,要扣得上為民為國的聲名,要壓得整個大局都不能開口……
如此,正義之聲方能露出水面。
大雍朝廷的失信,在這一次次鬧劇中體現的如此淋漓盡致。
季賢一把擲下手中佩刀,側首看著方才那人。
“你一口一個陸判官,你可知道,在中州里,鐵筆判官這四個字表的是什麼?你以為是百姓畏懼酷吏刑獄,給陸大人起的諢名嗎?
我身為朝廷欽點的考官,算得上爾等的先生,今日便給你們論道一句,十年前世家世家叛國通敵,天門兵敗,彼時先帝年邁,東宮太子身死、七王奪嫡牽連甚廣,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兩年后陛下登基,武揚王率五萬鐵甲軍南下坐鎮,但中州滿朝上官,天下喉舌萬千,竟無一人敢坐鎮高堂,替那八萬將士伸冤。
那時陸大人為保此案的線人,被褫奪了官位,本可置身事外卻臨危受命,重掌大理寺,接了血書訟狀,抬棺上座,多方權貴威脅不曾動搖分毫,寧與萬人為敵而身正如松。
不論如今你們聽到何等變本加厲的謠傳,誣踐陸大人的清名,但在當時,天下無人不敬仰,就連莊學海都曾親贊,陸大人一身風骨,國士無雙。
鐵筆判官——執筆斷生死,判言定公允。
這樣的官,是該被你們眾口鑠金,污蔑聲名的嗎!”
季賢凜然拂袖,一步步走下臺階。
眾學子低下頭,無聲地為他讓出一條路。
……
武揚王府,蕭亦然正與沈玥在檐下對弈。
蕭亦然將才放下的黑子重新捏起來:“這一步走下去,不光謝家,世家的根本都要一并動了。”
沈玥對他的悔棋之舉笑而不語,悠哉地搖著那柄“見春山”的紙扇:“北境暫且無憂,又能將謝嘉澍逼到這個份兒上的機會可謂千載難逢。
若不趁他病,要他命,便是縱虎歸山,后患無窮。”
蕭亦然又捏起旁邊的兩枚黑棋,沈玥笑著將折扇點在了一個位置上,讓他落子。
蕭亦然思索著放下,整局棋勢立刻柳暗花明。
“若是點了這把火,便不能再拘于中州這一隅,需得置之死地方能博后生。”
作者有話要說:
攝政王:臭棋簍子還悔棋還悔好幾步.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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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清田策
春闈放榜這日,中州城萬人空巷。
大理寺那日的抗議聲勢浩大,雖被季賢規勸而返,但鐵筆判官之子辨對抄襲一事鬧得人心沸騰,一時將春闈和禮、刑二部推至風口浪尖。
此時,無論家里是否有學子入考的都擠在禮部的貢院門口,想看朝廷騎虎難下之勢,究竟能給天下學子一個什麼樣的說法。
陸飛白一早和袁征在貢院門口的茶樓坐著,靜待放榜。
茶已經續了三回,然貢院大門遲遲未開,等得眾人心焦不已。
“不介意我坐這兒吧。”
謝班儀不請自來,她笑了笑,不待二人回話,身后的兩名侍從立時搬來一把椅子,她施施然地坐下,順著窗子望向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
“辰時已過,仍未開門,瞧這架勢,今日的這榜放的艱難。”
袁征捏著拳頭忍了又忍,重重地哼了一聲。
謝班儀轉頭笑道:“家父繁忙,況且這位袁小副將兇名在外,若今日來的不是我,怕是小將軍要當場掀桌子。不過即便如此,我還是要問上一句——陸公子當真寧可賭上功名,也不肯替我謝家指證那位蕭閻羅短道劫財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