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敬三步并做兩步沖上二樓,桌邊的熏香還在裊裊婷婷的燃著,幾個擺開的茶盞上淺淺的蕩著幾碟清茶。
一名姿容俏麗的侍女倒在桌邊,胸口插著一柄不大的匕首,尚有一息起伏。
顯然,嚴卿丘方才還在這里。
“人呢!”
張之敬陰沉著臉低喝,“主家殺你,你還替他瞞著嗎!”
侍女絕望地瞪大了眼睛,顫抖著抬起滴血的手,拼盡最后一絲氣力,極輕微地在地板上拍了兩下。
“搜!”
張之敬一把掀開桌下名貴的波斯地毯,他身后的狼牙抄刀,一寸寸地翹開地上的木板。
一個約莫只有丈寬的井口露了出來,黑漆漆的朝外冒著森森冷風。
狡兔果然不止三窟!
張之敬毫不猶豫地拔出刀,一躍而下。
作者有話要說:
第59章 城摞城
張之敬“蹭”地擦亮火折子。
數著呼吸,順著洞壁下滑,約三層樓深方才隱約見了底。他驀地伸出雙臂,卡在洞底,阻止了自己繼續下滑的趨勢,手中的火折子隨著動作掉落洞底,模糊地反射出凜冽的寒芒。
張之敬放出鷹爪鉤,卡在洞壁上,借著微弱的火光,四下打量。
嚴卿丘心思歹毒,順地道逃脫之后,便拉開事先設好的機關,在洞底布下一排尖矛。
洞口狹窄,只能容一人通行,若他身后的追兵一連串地滑下來,這二丈深的地洞,下滑之勢速度極快,根本無法停止,瞬息間便會被矛尖刺成一串。
狼牙在戰場上,就曾吃過這樣的虧。
張之敬借著腰間的鷹爪鉤,謹慎地蹭過洞底的尖矛,轉向通道處。幾乎就在他露頭的同一瞬間,他先抬手往甬道里放了一排弩|箭,屏息候了約兩個彈指,這才緩緩探出身子。
眼前一條漆黑如墨的通道,看不清通往何處。
經先前這一耽擱,嚴卿丘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他回過身,倒吊在洞壁上,抽出彎刀,迅速地砍了洞底的尖矛,扔出一個焰火令,而后順著甬道一路疾步追去。
甬道不長,幾乎是眨眼的功夫,便沖到了盡頭,約兩人高的上方隱約有光亮,墻壁上有繩梯拖拽的痕跡,張之敬放了鷹爪鉤,順著洞口爬出。
他雖早有預感,先前步步失算,今夜必然不會順利,但眼前之景還是令他大吃一驚。
地下不知何處透著微光,視線可見的范圍并不遠,目力范圍之內,赫然是一座被淤泥覆蓋的地下城池!
看房屋的朝向不像是什麼先朝的地宮陵寢,倒像是當真有人在這地下的城池生活過,依稀還能隱約聽到附近有汩汩的流水聲,似乎離水道不遠。
街衢樓閣盡數覆于污泥之中,眼前的這幾處被清挖出的民宅也透著一股子土腥氣,地下空氣不通,腐敗的味道令人聞之作嘔。木桿、石塊凌亂地分布其中,透過些淺層的淤泥,甚至能夠看到有白骨隱沒。
無論是淹沒其中的白骨還是房屋,皆詭異地透出一種奮力地向外掙脫之感。
眼前的泥沙淤漿完整地將這座地下城突遭巨變,陷入沉寂的那一刻完整的保留下來,將生命和毀滅同時定格,永久地封印在中州地下,不見天日。
張之敬透過腐爛的窗框,彎刀用力地往里一戳,順著刀口忽地滑下一地淤泥,幾塊森森白骨隨淤泥一道滑落,散在他的腳邊。
他低頭一看,腳下泥濘的土路泛著可疑的水光,俯身捻一把,氣味兒刺鼻。
他腳下踩著的壓根兒就不是什麼水跡!
張之敬倒吸一口涼氣,驀地吹滅了手上的火折子,右手下意識地按在了刀柄上。
身后追兵已經陸續爬上來,他低聲厲喝:“熄火!有火油!”
張超先狼牙一步爬上來,還未站穩便低聲罵了句娘:“這他娘的是什麼鬼地方!”
*
“不知嚴公子是否聽過這樣一首童謠?”沈玥收到禁衛匆匆傳回的訊息,略加思索后,如是問。
“請陛下賜教。”
“中州城,城摞城,城下摞著中州城。”
嚴子瑜愣了一瞬。
這不正是他幾日前,在土樓附近兒童口中傳唱的那首童謠!
他辛苦隱藏的底牌——嚴卿丘,暴露了。
今夜,小皇帝這一場有備而來的博弈,不僅打了江浙水師與鐵馬冰河,連他的借力打力之法也被借機破開。
當真是好一招暗度陳倉!
聽這童謠的曲意,土樓之下,另有乾坤,這卻是他不曾預料的。
據史冊記,先朝李姓尚武,彼時國富民強,遠勝雍朝百倍,卻在最繁榮之際一朝沒落,其因只是逍遙河上游驟然而起的一場大水,水火無情,震震而至,一夜之間將其化為澤國,全城七十萬民眾盡數葬身其間。
至此,先朝國都整整消失了百年之久。
一座八方來賀,萬國來朝的繁盛大都,在大水褪去后成了漫漫荒野,遍地黃沙。
直至沈氏在四大家的扶持下榮登大寶,在舊城基址上重建都城,取九州來朝之意,命名——中州。
區區一個嚴卿丘,竟能牽扯到前朝古都,可見中州嚴家經營之深廣,氣焰之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