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戰——不退!”
戰至夜半,韃子果然如小三娃兒所說的那樣,無路可退之下一擁而上,沖上了青山頭,鎮北大將軍親率追兵緊隨其后。
三十二旗出兵青山堡四十一人,戰至十七人,刀尖卷刃、帶傷搏命,以碎石、火焚、肉搏……高豎漠北軍旗,死守山頭,寸步不退,奇跡般全殲敵軍數十倍之數,終生還七人,號——青山七絕。
衛國公破例親批,青山七絕入鐵甲軍,并親往雁南關為其披甲戴胄,宣鐵甲軍血誓。
國土不寧,吾愿身披鐵甲,戍守邊關。
生民在后,吾將血戰到底,誓死不退。
漠北鐵甲,雖千萬人,吾往矣。
第48章 眉間雪
鎮北大將軍從青山上救下小三娃兒的時候,他已經殺脫了力,倒在及踝深的血泊里。
鐘倫壓在他身上,替他擋了一刀,一邊笑一邊往外咳著血沫子。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小三娃兒,你別睡……”
小三娃兒耳朵進了血水,聽不清他說什麼,他想睡,可是一閉上眼睛,眼前恍惚著都是分不清敵我,面目全非的尸骸……
蕭鎮北親自給他拖下青山,捏了捏周身的筋骨,沒有受要緊的傷,當場就給他按在帳前,毫不留情地打了二十軍棍。
袁釗不服,扛著吊起的右臂,拄著拐棍,單腿蹦到鎮北大將軍的帳前替小三娃兒喊冤,也被按著一起挨了打。
兩個半大的小子,第一次從戰場上下來,還未來得及回憶那些慘痛的血腥,就齜牙咧嘴地和傷員趴到了一起。
上藥的軍醫是個糟老頭子,脖子上掛個酒葫蘆,手重的很。
袁釗臉憋得通紅,又不好意思在小三娃兒這丟了面子,還硬撐著寬慰他:“三娃你要怕疼你就喊出來,喊出來就好了。
”
小三娃兒一聲不吭地咬著牙。
末了,軍醫給他收拾了帶血的衣裳,從懷里掏出一包飴糖,甩到三娃兒的臉上:“你二哥讓我捎給你的。”
“謝謝姜叔。”三娃兒艱難地打開糖包,和袁釗一人一半分了。
袁釗吃著糖,含混不清地問:“咋?沒聽你說過你還有擱哥吶!哪個營的?”
“二哥在天門關,大哥在雁南。”
“你家里當兵,為啥讓老二沖到最前頭?”
“大哥在家地位最低,打賭輸了,沒搶得過二哥。”
“那不亂套了嗎!我家里我是老大,我說啥我弟就得聽啥,不然我就揍他嘞!”袁釗一揮胳膊,疼地直嗷嗷,緩過勁兒來又來推他,“瞧你這嬌氣樣兒,感情你家最大的是你唄?”
“嗯。”三娃兒頭點的很堅定。
他身上疼,又起了燒,本來不想說話,只想好好睡一覺,但架不住袁釗在他的耳朵邊像個蚊子一樣絮叨,被他哄著他說了很多在家時的事。
他小時候長在外面,五歲時才進了家門。
最初時,他在外面長的不好,是個小藥罐子,動不動就頭疼腦熱。家里兩個哥哥都很好養,從沒見過這樣嬌氣的小孩,于是哥哥們天不亮就拉他去上學,帶他練武健體。
他長得還沒槍桿子高,敲上一棍要疼半天,練得眼淚汪汪,說什麼也不肯再去。
他老爹也很縱容他,他不肯去,就讓哥哥們扛著他去。
于是他在家的時候,從學堂到武場的路,都是趴在大哥和二哥的背上,睡過去的。
“你爹也太慣著你了!難怪三娃兒你連個槍都扛不動!我家征兒要是像你這般,我一定打得他不敢吭聲!”袁釗捏著拳頭,義憤填膺。
“我爹偏心的事還多著呢。”三娃兒又塞了一顆糖豆嘴里,給他講花朝節的時候,兩個哥哥把他抗在肩頭上去看燈,給他買糖人吃,結果剛一撒手,他就眼巴巴地跟著人家舞雜耍的走丟了,害得家里人一通好找。
“咋樣!這回你挨揍了嗎?”袁釗一臉期待的問。
“沒有。”小三娃兒搖搖頭,補充道,“但是我大哥和二哥因為沒看好我,都被爹揍了。”
“嘁!我要是你哥,我指定揍得你再也不敢亂跑!”
“嗯。做你弟弟真可憐。”小三娃兒在他瞪眼前,慢悠悠地補充道,“我爹也覺得如果這次不教訓我,以后肯定還會亂跑,就罰我和哥哥們一起跪了祠堂。”
結果……他還沒跪上半個時辰,就歪七扭八地睡著了,后面似乎枕著哥哥的腿睡了一夜。第二天他大哥扯著被他口水濡濕的袍子,笑話了他整整一天,說他做夢都在吧唧嘴嚼糖吃。
只是后來他哥哥們到了入編的年紀,他們全家再也沒有一起去過花朝節,但是他哥哥還是會托人給他帶各種新鮮的玩意兒,和小孩子喜歡的吃食。
“我爹要是知道大哥打了我,一定會揍他的。”小三娃兒已經半夢半醒地睡著了,囈語似的嘟噥著,“我……我才不給他求情。就讓爹打他。”
袁釗一愣,猛地推了他兩把:“你說哥打了你,你哥是誰?小三娃兒,你有名字嗎?”
“唔……別吵。”小三娃兒不耐煩地拍開他,迷迷糊糊地反駁道,“我當然有名字。大哥鎮北,二哥平疆,我是亦然。我爹說,有哥哥們在前頭頂著,我只要隨著哥哥們就好了,不必去打仗,打仗會死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