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金陵派在父親身死之后,想要在軍糧上做下什麼手腳,只要王爺手里握著父親贈予的大宗軍糧,便能有轉圜的余地。
想來也只有我兄弟二人手持家主令前往調糧,才能將父親送與王爺的軍糧一并調出。這是父親能在多方勢力博弈之下,保全我兄弟性命的唯一方法。若非如此,恐怕前夜里,我二人就已然葬身風雨之中了。”
“精彩。”蕭亦然站起身,緩步走到嚴子瑜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嚴公子如此大出風頭地展露心機,不怕本王一刀殺了你,永絕后患?”
嚴子瑜毫不閃不避地抬起頭,篤定道:“嚴家亂,天下變,而今陛下嶄露頭角,正是風云動蕩之時,王爺需要有人為你穩住天下糧倉。子瑜出身微末,若無才無能、無可用之處,才會死無葬身之地。”
蕭亦然垂眸不語。
嚴子瑜在他毫不掩飾的殺意下漸漸滲出冷汗,勉力維系著面上的溫潤從容。
半晌,蕭亦然轉過身,他略一偏頭,四下值守的近衛上前,揪著二人的脖領子就走。
嚴裕良一時沒反應過來,以為到底是沒躲過閻羅這一殺劫,嚇得渾身癱軟,死死握著大哥的手。
“救命!大哥救我!”
嚴子瑜閉了閉眼,輕輕舒了口氣,轉頭看向他的眼神再無先前的隱忍。他驀地反手攥住了嚴裕良的腕子,伏在他耳邊低聲道:“舊賬大哥都替你記著,咱們來日方長。”
嚴裕良猛地一驚:“你騙我!你一直都在利用我的身份,保你自己的命!”
“就憑你在我身上捅的刀子,難道我還要對你感恩戴德不成!”
“你一個庶子,命如草芥!我是嫡出的家主,是你主子,用你一雙腿保我姓命,算得了什麼!”嚴裕良被他一激,這幾日積攢的恐懼登時化作怒火,拼命掙開近衛,一把將他推到在地。
蕭亦然自后方冷冷地瞧著,二人一改先前假意維系的兄友弟恭,毫不顧忌地扭打在一起。
嚴子瑜雙腿被他親手捅出三刀六洞,傷勢入骨,體力不支,漸漸落入下風,被嚴裕良按在地上暴打。
袁征正要去拉架,被蕭亦然一記眼刀釘在原地。
“軍糧還沒有調,萬一……打死了,怎麼辦?”袁征猶猶豫豫地說。
蕭亦然微微搖頭:“這樣的聰明人,他既然敢出手試探我的態度,又怎麼會不給自己留后手?”
袁征眼神一亮:“原來不用他們兩個,也能調的出糧?那王爺你不早說,干脆一刀一個,都剁了得了!”
蕭亦然笑了笑,并未言語。
袁征擼起袖子,做出磨刀霍霍的架勢上前。
他剛要動作,只見嚴子瑜不知從何處摸出一根銀簪,對著嚴裕良的脖子狠狠地扎下去!
袁征一愣,低頭怔怔地看著嚴裕良捂著脖子哀嚎,噴出的鮮血濺了自己滿身。
他哭喪著臉轉過頭,“王爺……我今晨進宮前才剛換的新衣裳。”
蕭亦然面無表情地從他身邊走過,輕輕地拍了拍袁征的頭,嘆道:“所以說,咱們征哥兒和聰明這兩個字,不搭邊啊。”
袁征:“……”
嚴家兄弟二人既一刀分出了勝負,蕭亦然當下便親自帶領禁衛,秘密押著這兄弟二人出了詔獄,前往天下糧倉在中州的第一商行下發調糧。
回到王府之時,已是深夜。
持續半年之久的謀劃,終于塵埃落定。
蕭亦然絲毫沒有如釋重負的輕松,看著戰戰兢兢站在他房門口的小太監平安,眉心不由得“突突”一跳。
他不動聲色地將一直放在袖里的話本塞進袁征的手里,使了個眼色,走進屋中。
沈玥不知在這等了多久,見他推開門,擱下手里的賬本上前。
“仲父回來了。”
“嗯。”蕭亦然輕輕地應了聲。
沈玥沉著臉,忍了又忍才將斥責他不告而別的言語勉強咽回肚子里,抬手替他解下外袍,細細打量了一番,如墨的衣衫上,沒瞧見傷口崩裂的血跡,臉色這才和緩幾分,將衣服擱在小衣架上。
沈玥面色不善地朝他伸過手,蕭亦然下意識地往后一躲。
“換藥!”沈玥冷著臉,一把將他推到椅子上,“朕一時沒管著仲父,仲父就這樣折騰自個兒嗎!”
“……”
蕭亦然自知理虧,被他按在椅子上也沒反駁。
雖說都是皮外傷,可到底以一對百橫七豎八劃了一身的口子,還累脫了力傷了元氣,奔波了一整日氣力不濟。雖然還能勉強撐著幾分精神,可眼下諸事平定,整個人一松懈下來,身上僵硬的骨節都不堪重負地罷了工,堂堂武揚王只能眼睜睜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小陛下三兩下扒開他的衣裳。
沈玥看著那些原本已經開始愈合的傷,這一番折騰后又有加重的趨勢,傷處紅腫著向外滲血,臉色陰沉著能滴下水來,給他撒傷藥裹繃帶的手半分氣力也沒收。
沙場傷病是尋常事,蕭亦然早就習慣了,往常連傷藥都沒有的時候也能不是沒捱過來,如果不是沈玥大半夜地跑來,他壓根兒也沒心思處理這些瑣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