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了鑰匙,舉起雙手,偏頭朝屋里側邊的柜子示意。
長劍挑過鑰匙,徑直扔給身后的人。
只這瞬息的空擋,嚴子瑜暴掠起身,直接翻下窗戶,跳下土樓,摔在泥水之中。
不等他起身,周圍齊刷刷的長刀短劍便朝他刺來,二樓的窗戶探出頭,斥道:“東西不在這里,留活口!”
嚴子瑜周身在這泥水地里滾了一遭,渾身臟污凌亂,早已沒了貴公子的優雅風姿。
他凜然狂笑,迎著風雨吼道:“姜家怕得罪了閻羅出賣我們,可海上行商還指著我們嚴家的絲綢,一旦你們得手,定會將我等滅口栽贓給閻羅血煞。今夜我要是將家主令交出去,才真是死路一條!”
嚴裕良不知從何處被拖了來,手里哆哆嗦嗦地握著把刀。
一個壯漢握著他的手,捅進嚴子瑜的右腿,狠狠地轉了一圈,血花四濺。
袁征趴在墻頭上瞧著這兄弟相殘的一幕,捂著眼睛,別過頭去。
張之敬像一匹蟄伏的老狼,等候著狩獵的最佳時機,他輕拍著身邊的小狼崽,低聲寬慰:“四大家向來如此,利字當頭,人命、親情、底線全都不值一提。等他們互相撕咬見了血肉露了骨,咱們再出手,這恨意便沒那麼容易抹平。”
袁征胡亂點點頭:“我曉得。”
嚴子瑜身受數刀,鮮血被雨水沖刷的一干二凈,不留一絲罪孽。
閃電劃開夜空,在這轉瞬即逝的光明中,張之敬驀地抬起手。
比疾風驟雨更密集的箭弩,頃刻間迅捷而下!
重箭破空,帶著極為恐怖的力道,化作道道殘影撕裂雨幕,毫不留情地穿過人的血肉之軀,激起蓬蓬血花。
嚴子瑜看著只是個文弱的書生,又被戳了好幾個窟窿,卻不知從何處來的力氣,竟能堅持到現在。他一把拖過早已嚇癱的嚴裕良,在泥水里翻滾了幾下,趴在地上。
一波箭矢過后,幾十人高舉手中長刀,翻墻躍下,居高臨下以不可抵擋的威勢,砍向院中幸存之人。
方才還盡占上風的姜家悍將,海上風浪里博出的好身手,在這突如起來的箭雨壓制和極為悍勇剛猛的強攻之下,甚至還未來得及舉起手中刀,便在雨水中轟然倒地。
鐵甲軍——號稱“漠北狼牙”,是如今雍朝九州戰力最強的軍隊。
而今夜出現在此的一眾狼牙,曾是鐵甲軍中最精銳的存在。
不管是漠北最兇悍的韃撻,還是風沙里肆虐的馬賊,都曾在他們的鐵甲戰馬之下聞風喪膽,落荒而逃。
兵雖老,威猶在。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片刻后,土樓重新恢復寧靜。
雨仍在下。
作者有話要說:
雞凍!
這是全文我最喜歡的場景之一!熱衷干架的作者(bushi)~
第25章 困獸斗
龍舟上的水手屋內異常安靜,能清晰地聽見西洋的鐘擺發出的滴答聲,提醒著姜淼時間正在一點一滴的流逝。
而她要等的消息,始終都沒有等到。
那邊姜家姐弟坐立不安,身在敵營的蕭亦然卻十分安逸地靠在桌子上,單手撐著頭,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一般。
寅時初。
東方一抹劃破夜空的魚肚白,成了壓倒在她心弦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姜淼抬起布滿血絲的雙眼,拉著姜帆后退幾步,拉開和蕭亦然的距離,伸手握住墻上掛著的三叉方戟。
蕭亦然似有所感,緩緩抬眼,好整以暇地活動了下筋骨,輕笑道:“姜姑娘這是陰謀使不成,打算同本王翻臉了?”
姜淼對上他平靜的目光,驟然反應過來什麼。
“王爺這是……在利用我姜家,尋那嚴二?”
“各憑本事罷了。”蕭亦然看著她二人,不疾不徐地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是兵書里最不值一提的招式。雖簡單,但管用。”
姜淼垂著頭,胸口幾起幾伏。
她沉思片刻,玉手一抬,鋒利的方戟徑直抵上蕭亦然的咽喉。
“失了嚴二是我技不如人,可王爺您還在我姜家的船上,誰做黃雀,還未可知。”
寒刃抵在要害,蕭亦然面色不變,平靜地抬起手,頗有興致地輕撣了下方戟的刃尖,戟身發出一聲清亮的嗡鳴。
“刀……確是好刀。”蕭亦然由衷贊道。
“姜姑娘掌家做生意的出身,應該比本王這個粗人更會算賬才是。你為了保船已經同天下糧倉翻了臉,難不成還想要在此刻置身事外,明哲保身?
要是再連本王和陛下也一起得罪了,不太劃算吧。”
“大家都是多少年的交情了,這會兒才來談得罪,不太合適吧。”
姜淼猶有幾分不甘地勸道:“王爺為陛下孤身赴宴,可這是浪里淘沙同陛下之間的賭注,并非是與王爺您的恩怨。就算為了大局著想,王爺也該好生保重自身才是,何必為著一個注定是您敵人的人,而將性命落在此處?”
“姜姑娘,無論今夜的風雨有多大,中州里會死多少人……”蕭亦然爽朗一笑。
“本王身在何處,何處便是大局。”
*
蕭亦然驀然抬手,一抹金光從他的腕間飛出,擦過姜淼的鬢角,精準地擊落窗前的風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