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父……”
蕭亦然面無表情地拿起一個茶杯,對準他的笑臉,猛地朝他砸下去。
沈玥下意識地一偏頭。
茶杯打著旋兒擦過他的鬢發,“哐啷”一聲,砸在了他的身后意欲偷襲之人的腦門上。
那人張了張口,還未來得及發出慘叫,便仰頭栽倒在地。
蕭亦然緩步走下樓梯,沈玥笑著上前:“仲父,朕的武藝荒廢了這麼久,生疏了,幸好有仲父照看我。”
蕭亦然沒什麼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沈玥見好久收,斂了笑,看向那幾個被打趴下的茶客:“仲父,你是如何看出這幾個人有問題的呢?”
“這茶樓傳訊,以評書為引,傳訊之人以此為號,聽訓之人幾人一組,確保所傳無誤。陛下刻意點了一出好戲給臣看,又何必明知顧問。”
沈玥做恍然大悟狀:“哎呀,仲父千里單騎的評書太過精彩,朕都沒顧得上瞧他們嘛。”
先前因混亂躲在柜臺后方的掌柜,這才戰戰兢兢地爬出來,才剛露了個頭,又被這位財大氣粗的小公子一錠銀兩砸了回去。
“打擾了。大理寺辦案,緹騎就在外面。”
說著,沈玥一撩衣擺,慢條斯理地坐了下來:“仲父,我這麼溫潤和氣的翩翩小公子,實在是不適合做嚇唬人問口供的事,你看……”
蕭亦然沒好氣道:“我看什麼?我長的就很嚇人?”
沈玥用力地點了點頭。
“……”蕭亦然一抬腳,踹在沈玥坐著的長凳上。
沈玥猝不及防地被他踹了個趔趄,險些歪在地上。
“坐遠點。”蕭亦然踏步上前,雙手背后,拔出一雙寒芒鋒利的袖劍,頭也不回地說:“別濺血身上。
”
*
袁征手腳并用地扯著井繩,從茶樓后院的水井里爬上來。
張之敬歪在樹上,手里捏了一捧方才從雅間里拿的瓜子,皮吐了一地:“怎麼樣啊小征哥兒?井水澡洗的如何?”
袁征渾身讓井水泡了個透濕,秋風一吹,凍得直打哆嗦,他喪氣地搖搖頭:“老泥鰍,還真讓你說對了,里頭的水清澈見底,別說井底藏尸了,連個耗子也藏不下。”
“早同你說了,店家還指望這水井煮茶燒飯呢,怎麼可能在水井里藏人?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老泥鰍咋可能會騙你?”
張之敬給自己的外裳脫下來,劈頭蓋臉地甩到他的腦袋上。
袁征扒拉下來披在身上,疑惑地四下打量著這一方不大的院落,連草都沒長過腳踝高,一眼便能看個遍。除了眼下的這方水井,著實沒什麼其他能藏的地方,更別說要掩人耳目,毀尸滅跡。
張之敬道:“方才店家的宿處和伙房,連床板底下咱們都已搜過了,現在連這水井也被你下去翻了一趟,還不死心嗎小征哥兒?”
袁征哼了一聲:“我們王爺從來不會無的放矢!他既然讓我出來找,那就一定有!只是我們沒找到罷了!”
張之敬聳聳肩,沒說什麼,斜靠在樹杈上,悠哉地繼續磕著瓜子,看著袁征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四下亂撞,拿佩刀一下一下戳著泥地,恨不得要挖地三尺。
袁征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抓著腦袋,口中念念有詞地念叨:“凡市井藏尸者,為恐日久腐爛發臭,則必深挖、深埋、窖藏、冷封,若現場查實無此條件者,則需著重考量碎尸血跡、搬運痕跡……”
張之敬問:“小征哥兒,嘀咕什麼呢?瞧不出你堂堂小副將,還是個精通命案的人物。”
袁征擺擺手:“你別打岔,我正想不起來后面是怎麼寫的了。這是陸判官編纂的《冤案錄》,專門寫查案破案的事,還記載了許多奇案、大案,小白時常在我耳邊念叨的。”
張之敬嗤笑道:“那咱們現在可算得上是現場查實了,這茶樓日日人來人往,距離拘捕唐如風也已經過去了四五日,即便真的有什麼痕跡的,也早處理干凈了。嚴家人又不是蠢得沒邊,都是做慣了這些下三濫行當的老手,會老老實實地把一個碩大的人頭擺在這兒等你來查?”
袁征一聽這話立時火冒三丈,他騰地一下站起來,板起臉說:“老泥鰍!我曉得你先前跟著咱們國公爺進過金帳王庭,殺過韃撻可汗,是見過世面有大能耐的。可我們王爺在中州這幾年,事事論斷,也從沒出過一次差錯。你可以瞧不上他,但可別忘了,王爺背后是漠北十幾萬鐵甲軍,莫為著你跟了陛下,攀了高枝就忘了本,害了自家兄弟!”
“小征哥兒,咱當年進金帳王庭也沒叫人三兩眼就看破了行藏,才剛結結實實地栽在了你和王爺的手里,這會兒胳膊還疼著呢,哪敢小瞧了你們。”張之敬撇了手里的瓜子,拍拍手從樹上跳下來,收起吊兒郎當的勁頭。
“都是漠北人,說什麼兩家話。我雖不明白王爺是如何下了這樣的論斷,但也絕對沒有半點瞧不上他的意思。只是眼下事實在這擺著,怎的找不著什麼端倪線索,就沖我著急呢?要不你再好生想想,那什麼錄里,搬運痕跡后頭,還怎麼說來著?”
袁征扭過頭,憤憤地說:“則需著重考量碎尸血跡、搬運痕跡,及可焚尸、毀尸、融合尸臭而不被發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