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誰也不敢出來挑這個頭。
內閣首輔杜明棠一早便告了病假,據傳聞是從后門驅車去臨安坊,前去拜會早已致仕的莊大學士。
中州四城里去找皇帝陛下的禁軍衛率,幾乎要將城池翻個底朝天,鬧得雞飛狗跳,大街小巷塵囂甚上,卻連個人影兒也沒見著。
禮部的尚書和侍郎,連假也未來的及說,前日夜里便到了國子監,連敬一亭的大門也沒進得去,生生在門外站了一整宿。這兩位大人苦口婆心地勸了整夜,又擺出上官的架子拉出金祭酒,恩威并施,好說歹說,總算是勸回了外頭鬧事的學子。
可請神容易送神難,里頭那位“閻羅血煞”卻沒有走的意思。
蕭亦然只差人將陸家的小公子送了回去,自己則老神在地頭一歪,安安生生地靠在里頭補了一覺。
他一抬眼,袁征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跪在地上,頂著滿臉淤青,低眉順眼的。
“在這兒跪著干什麼?”
袁征膝行上前兩步,扯起嗓子就開始嚎:“王爺!外頭都說,你要是今日上不了朝會,叫小陛下臨了朝,就再沒攝政之權了,以后只能任人宰割,怕是……”
蕭亦然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既然知道后果嚴重,那你還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四處亂跑什麼?陸判官家的小公子,就這麼讓袁小將軍掛心?”
“王爺,你別笑話我了。”袁征吸吸鼻子,似是委屈地說,“剛才我和家里的哥哥們已經狠狠地教訓了飛白的那幾個同窗,這些個人,還沒進官場就學會了捧高踩低的那套,欺負他父親官聲不好,竟敢里外假傳他的家訊。
以后我就在門口等著飛白出來,我自己再也不來這國子監了,誰知道這群讀書人瘋起來,比咱們打仗的還嚇人。”
蕭亦然拍了拍他的頭:“這會兒跟我裝可憐,是真知道錯了,還是怕家去你哥揍你?”
袁征被他說中了心思,心一橫,拿出在家對付自己親大哥的招數,朝前挪了兩步,緊緊抱住蕭亦然的大腿,死皮賴臉地貼過去,揚起可憐巴巴的眼神:“王爺,我錯了,你打我吧。別告訴大哥,成不成?”
“起來!拉拉扯扯地做什麼!”蕭亦然低聲呵斥,“再給我裝樣,你哥那我可不給你瞞著。”
“……”袁征一聽這話,立刻把心咽回肚子里,拍了拍衣裳,麻溜地站起來,一屁股坐到蕭亦然身邊,慢慢悠悠地吸溜著茶水,“王爺,方才咱們分明可以直接硬闖出去,為何反而又不走了?”
蕭亦然搖搖頭,并指敲了敲袁征的腦袋:“今日走得急,弟兄們都沒來得及卸甲,強行外沖突圍,學生們手無寸鐵,與重甲正面沖撞,沾上不死也是重傷。鐵甲軍鑄刀槍,是為著殺韃虜、保家國,為這點齟齬,沒得平白墮了鐵甲軍的威名。”
“是我的錯。這中州四城虎踞龍盤,不是什麼地方都能瞎闖的。”袁征實心實意地認了錯,“那小陛下……那邊,一旦他上了朝堂,還能再叫王爺您掌權嗎?”
“若陛下臨朝親政,我自然是要交出攝政的名頭,卸了平章事和五軍都督府的差。”
袁征頓時哭喪著臉:“王爺!那咱們還是走吧!要不就殺到太和殿去,總比看著大家伙兒葬了強。”
“我怎麼不知,你袁小將軍還是個敢造反的?”蕭亦然戲謔道。
袁征:“……”
默了片刻,袁征不死心地抬起頭:“王爺,你是在逗我的吧。”
“倒也沒被打壞腦子。”蕭亦然輕笑道,“放心吧。陛下他也知道區區幾個學生,也不能把我怎樣,就是為著逼我放他回宮的,他既然知道我沒有軟禁的意思,又何必急著去朝會上與我撕破了臉?
何況他今日真要是上了朝會,那這些學生們可就不是同我鬧點口角那麼簡單的事,那就是真摻和了朝政宮變,不砍上一排人頭能說得過去嗎?
攪渾了水,才能撈得上來魚,今日之事,于我們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袁征眼睛立刻亮了。
他剛要說話,蕭亦然一指頭敲上他的腦袋:“不挨揍就不錯了,你還想著要討功不成?去把外頭那兩個喊進來,既上趕著來討我的好,那咱們就好生放放他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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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肅殺,李尚書和孔侍郎折騰了整夜,落了一身霜露,凍得直哆嗦。
打從外頭一進來,屋中殺意森然,似兇獸在臥,比寒秋更涼人骨,二人還沒開口便已先滲了汗。
蕭亦然端坐上首,垂眸看著手里的茶杯,一言不發。
李元仁理了理衣襟,上前一步,拱手施禮道:“王爺,這國子監雖屬禮部,可到底地位特殊,祭酒金圣遠又與陛下有同門之誼,我等實在不好監察太過,還請王爺體諒則個。”
李尚書三言兩語給沈玥搬出來,將責任一推二六五撇的是干干凈凈。
蕭亦然看都未看他一眼,只低頭飲茶。
萬言萬當,不如一默。未說出口的話,最駭人心。
廳中的氣氛瞬間凝固了,李元仁還勉強能站得住腳,孔侍郎已經抖如篩糠。
少傾,李元仁再施一禮,硬著頭皮道正色道:“王爺,元仁官居二品,月奉不過六十石,到手堪堪過半,供養著一家老小,才勉力為天下糧倉做些遞呈奏疏的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