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實在是不怎麼擅長庖廚一道,做出來的東西也至多是熟了,能吃,也難為小沈玥給他面子,次次都能喝得連湯都不剩。
沈玥吃得很認真,腦袋埋進了碗里,大口地吃著沒什麼滋味的湯面,胸口堵著的塊壘被滾燙的熱湯融開,吃的額頭冒了汗,生怕有人跟他搶似的,眨眼就將那碗湯吃得干凈。
沈玥吃完了面,蕭亦然便著手收拾他的碗筷。
沈玥靜靜地坐著,瞧他忙碌的背影。
“仲父……”
“嗯。”
“先前在宮中,朕貿然提出的七日之期,這件事,是朕欠考量,朕給你賠禮。”沈玥站起身,攏住袍袖,深深地躬下身。
蕭亦然沒有回頭。
沈玥停頓片刻,站直身體:“無論將來發生何事,朕與仲父走到何等境地,朕以天子之名起誓,朕都絕不會用此毒來拿捏仲父,否則……”
“陛下慎言。”蕭亦然面無表情地打斷他的話,“天子之道,重在制衡。無論此毒是否是陛下所為,臣既防備不當,露了把柄與人,陛下加以利用也無可厚非。”
“正因朕身為天子,才更當行事磊落。仲父是肱骨之臣,護國有功,待朕有恩,于公于私,朕都不會用此等下作手段。”
沈玥笑了笑:“對仲父這等人物,朕應該明刀明槍地布刀斧手,擲杯為號當場擒拿,而后送三司會審,明正典刑。”
蕭亦然:“……”
這兔崽子說的是人話嗎?
沈玥越說越蹬鼻子上臉:“三司衙門那些人,與仲父關系尚可,看在陸炎武的份上,大約……也會從輕發落的,仲父大可放心。”
“……”蕭亦然狠狠撅折了手里的筷子。
沈玥笑得愈發歡暢:“好了。
朕同仲父玩笑的。無論國宴,還是四年前的毒,都不是朕所為。朕也是現在才想明白,仲父原來就是因為這個莫須有的罪名,才疏遠了朕四年之久,朕心里可委屈的很。”
“人證物證具在,陛下不必辯駁。”
“哦?朕在仲父心里,居然比不過那些所謂人證嗎?”沈玥撇撇嘴,“仲父啊,朕可是皇帝,朕說沒有的事,你若不認,那就是抗旨。”
這人是又舒坦起來,開始撒潑耍賴了。
蕭亦然沉默著,不同他計較。
沈玥坐在逼仄的小凳子上晃著腿,有一搭沒一搭地同蕭亦然說話:“仲父,方才給朕診病的這位,就是你說的辨毒高手嗎?那仲父手上的蝕骨之毒,也是他配的了?雖說毒發過后……”
“服毒抑制臣心中有數,不勞陛下費心。”蕭亦然攔住他的話。
沈玥點點頭:“好。仲父不喜朕辯駁,朕就背了這黑鍋也沒什麼。朕方才瞧著這位老醫官似乎……”
“是。姜叔是天門幸存的老醫官,給自己扎針閉了氣,混在死人堆里被砍了左手才撿了條命。所以唐如風的事,陛下最好也不要提,不然很可能姜叔一針下去,這大把柄就沒了性命。”
這也不讓,那也不許……
分明就是不想聽他再說聯手合作一事。
沈玥看在胃里熨帖著的二兩面片湯的份上,才沒再不依不饒地鬧他,索性把話都咽了回去,乖順地點點頭。
才去送禮部二位大人的秦朗打外頭進來,氣喘吁吁地比劃著:“王爺……”
他定了定神,拱手道:“稟王爺,袁副將去學堂里請陸大人的公子回家,被一眾學生堵住了不讓走,外頭現已傳開了。
”
蕭亦然蹙眉:“陸大人的公子自有大理寺的緹騎去請,怎麼用得著征哥兒瞎出頭?”
老姜頭端著一碗黑漆漆的湯藥從門口走進來,擱在桌上:“前個兒去給陸判官看傷時聽他們提過一嘴,那小公子一向和他爹生疏著,推脫說轉年就是什麼花宴,攻課要緊,沒回來。”
“荒謬!就為了博個虛名,連人倫孝道都不顧了嗎?”沈玥一拍桌子站起來,“朕這就下旨,褫了他瓊華宴的名額!”
陸判官同袁釗相熟,袁征更是三天兩頭的往陸飛白那里跑,想必是受了陸府的委托,才去出面勸的人。
蕭亦然囑咐了秦朗先暫且瞞著袁釗,調出王府所有閑散的家將和暗衛。
忙完了這一圈,他才騰出空來瞥了沈玥一眼:“臣子的家務事陛下還是少操些心,陸家小公子雖與其父有齟齬,但人其本分守禮,有君子之風,絕不會不守孝道,多半是傳訊之人從中做了手腳。陛下不知所以,就別拿圣旨出來嚇唬人,先把藥喝了。”
沈玥捏著鼻子一口氣灌了那碗黑水,整張臉皺成一團。
“仲父,好苦啊。”
老姜頭嘿嘿一笑:“老漢特意給你多加了些黃連,好得快。”
沈玥皺著臉,回想起住在王府這幾日難以下咽的硬米生菜,莫不是也出自這后廚的老頭之手?平白無故的,這老頭兒好像一直在故意針對自個兒。
沈玥顧不上和這老頭兒計較,快步跟著蕭亦然跑出門:“仲父,太學的儒生同仲父一向不和,此中興許有別的文章,朕同你一道去。”
蕭亦然惦記著袁征,走得飛快,頭也不回道:“國子監聚天下學子,如果臣和學生們起了沖突,陛下打算護著誰?”
“朕自然是會護著公理的,袁小將軍無錯,不該被儒生們為難,滯留太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