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里睡得安穩,沈玥一氣之下回了宮,鬧了個雞飛狗跳。
內監王全帶著一眾宮人給他沐浴更衣,見著他紅腫的腕子大驚失色地喚了御醫,敷上藥包起了傷。
沈玥聞著活血散瘀的苦藥,幾日未見葷腥的胃淤了口氣又積了食,小太監跪在地上托著盂盆,吐得昏天黑地。
捱到天光大亮,太后宮中來請。
沈玥就著王全的手喝了半盞蜜水,壓住嘴里翻騰的苦味兒,理了理衣襟,往慈安宮去了。
黎太后拉著他的手坐下,關切道:“怎的去了王府幾日,就瘦了這許多?”
沈玥一想到那些酸苦的野菜,胃里又是一陣翻涌。
他淡淡道:“沒什麼,朕這不是回來了麼。”
黎太后忽略他冷漠的神色,笑著拉過沈玥的手:“前兒個過節,正好趕上浪里淘沙的龍舟進了中州,今年的歲貢里,有些個時興的玩意兒,你舅舅特意緊著先送來給你瞧瞧。”
一旁的宮人絡繹不絕地送進來些琉璃盞,掛鐘,珊瑚,大珠……襯得宮宇熠熠生輝。
沈玥見慣了這些奢華的東西,并不覺得多稀罕,垂著眼皮隨意指了幾樣,又瞧上了一旁六尺高的大松盆栽,命王全一并收下抬走。
黎太后見他臉上掛了笑,這才放心地說道:“玥兒大了,你舅舅說挑了幾個樣貌身家好的姑娘給你,可你這一跑出去就是好幾天,見不著個人影兒。為娘也不好給你做主,這會兒回來了,可要看看?”
未等他回話,黎太后便揮手命宮女布了簾,帶那幾個姑娘進來。
沈玥冷冷地掃了一眼過去,垂手摸著生疼的腕子不說話,胸口憋著股撒不出的氣。
太后打定了注意要讓沈玥納黎家女,刻意忽略他冰冷的神色,眼眉微微一挑,幾人便裊裊婷婷蓮步輕移,走上前來。
香風帶著脂粉氣不由分說地竄進鼻腔里,沈玥折騰了半宿的胃再扛不住,一把扯過王全的手,俯身蹲下。
王內監趕忙遞過方才挑的琉璃花瓶,沈玥“哇”地一聲,吐了。
宮內頓時亂做一團。
御醫又轉頭來了趟慈安宮,這下手上的傷也沒瞞住。
黎太后終于掛不住笑,沉聲道:“陛下萬金之軀,怎能隨意糟踐,也罷,不留你了,回去好生將養罷。”
沈玥手上才濺了水,正又拆開重新上了藥包扎,低頭仔細著他那根舊紅繩,也沒出聲。
包扎完后便強撐著精神出了慈安宮,飯也沒用。
他頭腦一熱被人拐出宮住了幾天,驟然回到自己的寢宮里居然還有些認寢,從王府那梆硬硌腰的木板床,乍一躺回這層層松軟的錦被緞褥,渾身上下從里到外就沒個舒坦的地方。
他胸口憋悶地喘不上氣,頭暈惡心,腦海里聲聲嗡鳴著,最要命的是,他眼前一直回閃著蕭亦然縱身一躍的那一瞬間。
蕭亦然每跳一遍,他的心臟也跟著狠狠地跳一下。
駭人心神的驚懼反反復復,如凌遲一般折磨著他,片刻不停。
沈玥自行爬起來,沒叫宮人,狠狠地抓了一大把安眠香,灑進爐中燃了。
青松冷香裊裊燃起,他聞著這股子香氣,這才勉強找回了被一遍又一遍從高樓上跌落下來的三魂七魄,周身冷汗淋漓,浸濕了衣裳,雙手仍在不自覺地抖著。
六層的高樓……
他何至于為了一句玩笑話,就從那樣高的地方往下跳!
武揚王府。
蕭亦然耗盡心神,精疲力盡,一覺睡到晌午才披了衣裳坐起來。
屋里撒著簾不透光,他冷不防瞧見窗前的小榻上委委屈屈地窩著個人,頓時蹙起了眉。
才回宮沒半日的功夫,怎麼又賴這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問:有一個愛作死,不惜命的老婆是什麼體驗?
小皇帝答:謝邀,人已嚇死。
第9章 軍糧案
蕭亦然知他生了氣,這麼高的個子縮在榻上,像個挨了欺負還巴巴跑回來的小狗。
他拉不下臉去趕人,輕推了兩把,喊沈玥去床上睡。
沈玥身上不舒坦,又在小榻上吹了不知多久的冷風,賴著不起,閉著眼哼唧著難受。
蕭亦然無奈地站了一會兒言寓兎,見他沒有要起的意思,只得將人連拖帶拽地塞到床上,伸手摸了一把他的額頭,汗涔涔的倒是沒起熱,這才抽身走了。
袁釗正帶著人在后院里審唐如風。
陸炎武是中州這些官員里,難得能對他脾氣的,那日里為著陸判官,袁大將軍毫不猶豫地跳進了南城的淤水溝,頂著滿身污穢親自將人撈了上來。
這會兒罪魁禍首落在他手里,橫豎也要將人剝掉層皮,就連大理寺的緹騎來提人犯,都被他扛著腰刀給罵了回去。
蕭亦然沒進去,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
唐如風端著副作孽多端,無所畏懼的架勢,文縐縐地說:“奉天子密詔,效法先賢劉玄德,入中州勤王,殺脅令諸侯者以復安社稷。”
袁釗火冒三丈,可這人胸口頂著個一戳就冒血的窟窿,打不得,刑也動不得。
蕭亦然推門進去,站在唐如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