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亦然剛要開口,袁釗一記眼刀砸過來:“你要再說什麼小皇帝不一樣的話,就先拿刀捅死我,省的將來咱爺們連個全尸都落不下!”
“……”蕭亦然笑了笑,從桌上倒了碗茶,遞到袁大將軍嘴邊,殷切道,“說這麼多,你不口渴嗎?”
袁釗氣地橫眉倒豎,頭頂冒煙,沒好氣地接過來一飲而盡。
“去去去!給你這身破衣裳換了去!堂堂一朝攝政王,讓個毛都沒長全乎的便宜兒子坑到朝服都扒了,還好意思頂著這模樣去陸判官那晃蕩,你也不嫌丟人!”
蕭亦然被他一把推下了床,踉蹌了幾步穩住身形,問道:“阿釗,天下糧倉這波殺手是你去查的,可曾查到過雙劍如風嗎?”
第5章 萬人坑
袁釗思忖了半晌,方才言道:“此人名氣不小,我在西營聽弟兄提起過,雙劍如風難覓對手,替天下糧倉做盡了缺德的營生,他怎麼敢邁進中州的門?”
蕭亦然將清晨小皇帝在宮中所言復述一番。
提及舊事,堂中的氣氛頓時凝重了幾分。
袁征年紀小,最先沉不住氣,他騰一下站起身,怒道:“這廝替天下糧倉滅口便罷了,他竟然敢做斬人左手,踩著天門將士的亡魂叫囂的缺德事!這畜生還敢到中州里來?活剝了他的皮!”
他猝不及防地盛怒唬了眾人一跳,袁釗抬起一腳,徑直踹在他腿彎上,“你瞎咋咋什麼?你知道這畜生是綠毛扁毛窩在哪兒?有這力氣,明年瓊華宴放你去嚷嚷個夠!用你那生銹的小腦袋瓜子好生想想,若真如此,當年那陸判官能輕饒了他?”
袁征被他踹地一趔趄,滿腔憤懣泄了氣,沉默地耷拉著腦袋。
十年他前還是個孩子,身在漠北親歷了那場慘絕人寰的戰亂,雖并沒有親眼見過巍峨屹立北境數十載的天下第一關,一朝被烈火焚盡時的慘狀,卻也記得當時韃撻氣勢正盛,燒光了天門關,又攻下了雁南關,甚至還一口氣打到了滄云關下,從未見過血的滄云關成了漠北的最后一道屏障。
當時漠北蕭家的一門三將全數折在韃撻的彎刀之下——殺過韃撻可汗的衛國公敗了,鎮北大將軍打殘了,平疆大將軍死在了天門關,只剩下當時還從未帶過兵的蕭家庶三子蕭亦然,從中州一路殺回來,帶著些殘兵敗將拼死守城。
滄云關是漠北萬里戈壁的最后一道屏障,在那最艱難的三個月里,不知被攻破了多少次。
城門沒有了,城墻守不住了,就在街巷里打,一條街一條街的打,寸土不讓……
后來,因為滄云關久攻不下,韃撻就在城外挖了個萬人坑,將天門關那八萬將士的殘肢棄于坑內。
天門關的那八萬將士,尸骨無存,只剩下被斬的左手。
韃撻要在這八萬殘骸上,再放一把火,碾碎滄云的軍心。
韃撻退兵后,他曾偷摸跟著大哥去看過那萬人坑,只遠遠地瞧了一眼,回來后就中了驚風,燒了半月有余,那番慘狀至今閉上眼睛還能記得清楚。
一桿破敗的大雍軍旗豎在坑前,黑紫冷凝的血液混著密密麻麻的手掌一眼見不到底,蜷縮的,張開的,斷了指的,握著斷刀至死不松的……
那里面還有王爺的二哥——將星下凡名滿大雍的少年將軍蕭平疆,同其余將士混在一起,分辨不出,甚至連個全尸都未曾落下。
軍報上的寥寥數筆,是血流成河的屠殺。
……
“醒醒神!”袁釗一巴掌拍上了他的腦門。
袁征抬眼,已是面如金紙,滿頭冷汗。
蕭亦然神色平靜地按住了袁釗的手,給袁征倒上一杯熱茶,讓他一口氣喝了,擦凈了頭上的汗。
“出門去找姜叔討一副安神的藥,服下好生睡一覺,這兩日你在府里歇著,不必當差了。”
袁征失魂落魄地點點頭,垂頭喪氣地出了門。
送走了袁征,蕭亦然站在窗子前,久久未有言語。
“老三……”袁釗擔心地喚了他一聲。
“嗯。”蕭亦然回過頭,淡淡地應道,“我無事。”
他關上窗戶,神色平靜地繼續方才的分析:“唐如風的舊案,既然和當年天門兵敗有關,那咱們還是得查。至于陛下,他蟄伏多年,第一個要拿來開刀祭天的定然是我,他又對當年的舊案了如指掌,也不得不防。”
袁釗擺擺手:“甭管他想怎麼的,中州五萬守軍和皇城二十六衛都在咱們手里,任憑他翻出天去,大不了……”
蕭亦然斜他一眼。
袁釗硬生生將大逆不道全都打碎了咽回去。
“當年審案涉及的秘辛太多,陸大人那里有不少封存的案卷,我去通政使司下調令取回來些詳細看看。”蕭亦然伸手捏著自己的眉心,有些疲憊。
“方才還未來得及細說,眼下陸大人去海子橋抓人,咱們也得派些人手跟著。一是要問個明白求個心安,二來不論當年之事如何,唐如風此人還是握在我們手里,更為穩妥。
”
“這沒錯!我親自去找陸判官問個明白!”袁釗蹭一下從床上坐起來,撈起掛在一旁的外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