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清越摘下眼鏡,那雙灰藍色的眼眸直勾勾盯著不斷重播的一分鐘錄屏。
他選擇的是最基礎的投屏,而不是戴上虛擬頭盔后能進入錄屏世界的全息觀影方式。
光屏上的omega對精神力的運用達到了驚人的高超程度,從未有哪個omega可以做到如此地步,他的外形看起來是如此脆弱美麗又纖細,似乎一柄手術刀就可以切割得支離破碎,可他在虛擬世界、精神的海洋里又有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強大能力,這種脆弱與強大交織的矛盾在這個錄屏中被無限放大。
任清越的每根神經末梢都為這種矛盾的美感到戰栗,沾滿顏料的手掌捂住了他的面龐,在他的臉上留下艷麗的色澤。
他的目光透過指縫,像偷窺般貪婪地看著和他擁有相同性別的omega。
通訊聲在這個時候響起。
任清越的喉結滾動一下,這才接通,光腦那頭傳來了任朝北冷淡的聲音:“小叔,如果有一個叫做阮君蘅的人來找你做他母親的手術,你不要接。”
說完任朝北掛斷了通訊。
任清越仍舊捂著臉,他的指尖在面部皮膚上不斷顫抖。
半晌,他打開光腦列表,指尖落在了那個名字上。
不一會兒,畫室內響起了唐萌輕快活潑的聲音:“任醫生?你怎麼突然打給我了?”
手掌落在地面,攥住了那些撕成碎片的畫紙,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浮現,而與之相反的是任清越鎮定自若的聲音:“你說好要送我的畫,什麼時候能送過來?”
“我等會兒就去畫!嗚嗚,最近事情有點多,我會盡快畫出來的!”和那些擁有強大實力的傲慢alpha不同,這個omega的精神力明明不遜色于任何alpha,說話的口吻依然柔軟。
比任朝北可愛多了,不是嗎?
……
回到機甲制造室的阮君蘅握著唐萌給的魔銀,本想繼續進行魔銀的研究,可腦海中總是忍不住浮現出了臨別前,唐萌歉意的話語:“不好意思啊阮阮,今天的訓練可能要停一停,我想先把送給任清越的畫畫出來。”
送給任清越的畫。
他知道唐萌是為了幫他的母親治病,才給任清越作畫。
他應該為唐萌作畫這件事感到甜蜜幸福才對。
可一想到得到這幅畫的人是任清越……陰暗的、扭曲的妒意就從心底鉆了出來。
那個醫生真的會好好珍惜唐萌的畫作嗎?真的能欣賞唐萌的藝術嗎?真的有資格得到唐萌的作品?
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
好想得到,好想得到,好想得到。
那些竊竊私語在阮君蘅的內心不斷響起,仿佛一顆顆尚未孵化的蟲卵綴在身上,他的手掌緊握著魔銀,陰沉到要滴水的負面情緒不斷包裹著魔銀,伴隨著一聲輕微的滋啦聲響,一塊宛如記憶碎片的影像忽然占據了阮君蘅的腦海:
漆黑的夜晚。
一張熟悉的人臉面具。
布滿傷痕的手掌拿著面具不斷靠近——
那是第一人稱視角的戴面具場景。
阮君蘅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腦海中怎麼會浮現出這一幕。
下一刻,他看到“自己”戴上漆黑的手套,走進了人群。
我什麼時候走過這條路?
阮君蘅伸手按住脹痛的太陽穴。
腦海中的“自己”仍舊在快速行動,一路上更換多種交通工具和身份,終于來到了目的地。
只一眼,阮君蘅就認出了這個地點:
這是任清越所在的小區。
他曾經多次遠遠觀望過任清越的小區,甚至制作微型機器人混進了小區內部,用微型機器人走過千百遍去往任清越家門口的路。
可阮君蘅一直沒有真身行走過。
他知道任清越的謹慎程度,因此不愿打草驚蛇。
可現在,腦海中古怪的記憶里,“自己”卻從容不迫地走上了那條路。
“他”來到了任清越的門口,對著人臉識別的攝像頭露出了自己目前的面容:一張模擬任清越的臉。
下一秒,門開了。
阮君蘅的瞳孔一陣收縮,他知道自己目前親手打造的人臉面具并不能騙過高級人臉識別。
古怪記憶里的畫面還在繼續,“他”走進了任清越的家,輕車熟路般來到了一間屋子前,輸入一連串密碼,門開了,看屋內的陳設,那是一間畫室。
地面混亂地散落著許多被撕碎的畫稿。
“他”撿起一張畫稿碎片,看到了自己的臉。
密密麻麻的畫稿上,所有的主角都是阮君蘅。
有被斬斷手腳的阮君蘅、被戳瞎雙眼的阮君蘅、尸首分離的阮君蘅……不管畫中的阮君蘅遭受什麼樣的對待,他的表情幾乎都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少數幾張擁有不同神情的“阮君蘅”被鮮紅的顏料涂抹,似乎說明了畫作主人的不滿意。
黑手套隨意將這張碎片丟棄。
“他”繼續在畫室搜尋。
終于,“他”在一副裝進畫框的畫作背面找到了一個小夾層。
夾層里藏著一張泛黃的老舊畫紙。
那張畫紙上有三道截然不同的筆觸,似乎是三個人一起創作出的幸福的三口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