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想什麼?」
「朕在想,」我輕聲道,「今夜過后,皇帝還會是朕嗎?」
這句話之后,褚遠舟明顯也沉默了。
我說:「六皇叔當不了這個皇帝。」
「陛下何出此言?」
我不答反問:「攝政王想當皇帝嗎?」
這個問話想來是不應該出現在皇帝與臣子之間,盡管我與褚遠舟之間君不君,臣不臣。
若是從前,褚遠舟想來會回一句「陛下休要胡言」,只是眼下,他眼中野心明晃晃。
「若是臣說想呢?」他探手撥弄了一下我的發,動作溫柔。
我直勾勾看著他:「那朕如何?」
他湊得更近些了,牽起了我的手:「陛下不是說了想和臣在一起嗎?您在信里說的話難道不作數嗎?」
他的唇貼上了我的手背。
這樣權傾朝野的男人,跪在我身前,露出眷戀的神色。
攝政王確實風華絕代。
「褚遠舟,」我直呼他的名字,「你是打算讓我當什麼呢?一個無名無分的甚至連自己名字都不能有的玩物嗎?」
沒有前朝皇帝入宮為妃為后的先例,也不會有,更不會有所謂男妃男后的存在。
哪怕街邊南風館夜夜笙歌,男男之情,永遠不光明正大。
25
褚遠舟似乎因為我的話愣了片刻。
只是他垂眸道:「景珩,你永遠是我心中的陛下。」
我總算明白了,為何總有女子被薄情之人花言巧語哄騙得心花怒放。
男人說起鬼話來,確實動聽。
不巧,我也是男人。
我撐著褚遠舟的手臂直起身子,身體還是不受控制晃了一下,我伸手撫上他的脖子,指尖劃過褚遠舟的喉結,感受到上下滑動,他的皮膚燙起來。
終究是男人,經不起挑逗。
外面隱隱有腳步聲響起,我盯著他的眼睛道:「褚遠舟,朕確實心悅你。」
他眼睫顫動了一下。
我輕笑一聲,語氣很淡:「可是朕啊,和你一樣,貪戀權勢。」
袖間匕首順著滑出,我沒有絲毫猶豫,將其刺入了褚遠舟胸腔。
他悶哼一聲,眼中浮現難以置信的神色。
我站了起來,掌心沾了褚遠舟的血。
他捂著胸口,幾乎動彈不得:「你在匕首上抹了毒?」
我沒有否認:「嗯,怕你身強體壯死不成,下的劇毒。」
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聽起來訓練有素,門被撞開那一瞬,褚遠舟似乎還帶著期望,他看了過去。
只不過,他看見了陌生的面孔,沖我下跪。
「臣救駕來遲,陛下受苦了。」
褚遠舟眼中閃過許多,最后竟是笑了聲,他大概是明白了。
「陛下,讓臣刮目相看。」他說。
我倒是沒有將他的功勞拂去:「攝政王教得好。」
褚遠舟說過,為君者,要狠,對別人狠,對自己狠。
他向來是個心狠之人,也很有耐心。
我便要比他更狠,更有耐心。
既然弱小,便要蟄伏。
「老師給朕下了這麼多年的慢性毒藥,如今朕禮尚往來,老師認嗎?」我淡淡看著他。
褚遠舟笑了:「成王敗寇,臣有何不認。」
「不過可惜,早知今日,臣便不做柳下穗了。」
他是個瘋子,拿九年去賭權勢,連自己也賭進去。
本質上,我比褚遠舟更瘋,我將自己做餌,迷惑所有人,將自己演得都要愛上他了。ўž
不過我賭贏了,從褚遠舟心軟,不要我的命開始,就注定我與他今日的局面。
皇位與我,他自然選皇位。
只是人性貪婪,既要又要,他想兩全,便得承受一場空的結局。
九年,我提防褚遠舟,也不斷學他,模仿他,揣度他。
毒藥我面不改色喝下,刺客我亦可以假裝不知他們的主子是誰,我演得愈發依賴褚遠舟,誘他上鉤,再步步為營。
父王留下的虎符,那是一支精銳的部隊,我將他們不動聲色安插在朝中各種軍隊里面。
八年時間,大部分人都混到了不錯的職位,能為我所用。
26
褚遠舟死了。
我看著他的尸體,吩咐下去:「攝政王護駕身亡,死于逆賊之手,功高勞苦,厚葬,追封為楚王。」
這是我與褚遠舟師生一場最后的體面。
如他所言,成王敗寇。
27
身后陡然靠上了人,沒轉身,熟悉的氣息便傳來。
我的小狼說:「主人,你方才說心悅他。」
他還拿捏不好人的情感,只覺得不高興。
「你也知道心悅為何意了?」我問。
他垂眸看我:「我知道,像我對你。」
趙俞安看來真和外面的人學壞了,他有點磨人。
我抬眸,揉了一下他的腦袋,輕聲道:「我騙他的。」
趙俞安高興了,還記得將虎符還給我。
虎符是那夜褚遠舟闖入皇宮,我塞到白狼嘴里的,他去找到了我的心腹。
今夜,我靜候已久。
28
我與煜王在金鑾殿上相見。
他提著劍,劍上沾著血。
我在龍椅上,遙遙望過去,居高臨下。
「六皇叔,」我輕聲道,「侄兒與您有段時日未見了,今夜,倒是托皇叔的福,皇宮熱鬧不少。」ץż
六皇叔不知有沒有認清局勢,他拿劍指著我:「趙景珩,你在這皇位上坐了八九年,倒不如說是褚遠舟在皇位上坐了八九年,既是無能之輩,不如讓賢給我這個皇叔,免得這天下真姓了褚。
」
我說:「皇叔大可放心,這天下不會姓褚。」
「趙景珩!」他聲量拔高,「誰不知你和褚遠舟那點骯臟事,他年近三十不婚娶,府上連個通房都沒有,難道不是因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