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渾身繃緊,忙去掰他的手。
耳邊卻是江祁寧懶散又曖昧的語調:「可我覺得,唐小姐已經很瘦了。」
「還該長點兒肉才好。」
4
一場秋雨一場寒。
今年的秋天格外冷,北風像匹脫韁的野馬似的,卷著枯葉在半空肆虐,刮到人臉上如刀割般疼。
剛邁出家門,就見馬路牙子邊停了輛黑色轎車,在一眾人力車賣力拉客的街頭,這麼一輛稀奇貨,氣派得緊。
車邊立著的人也挺氣派。
江祁寧一身深灰西裝,外穿了件純黑的羊絨大衣。
他解下圍巾,在我脖間松松繞了兩圈,隨后牽過我的手放進大衣口袋里。
「冷麼?」ӯź
我搖搖頭,任他握緊我的手。
自那日后,宣稱對我毫無興趣的江大少爺一反常態,在我出行的任何地方制造偶遇,頗有幾分死纏爛打的意味。
我躲幾次,就被他堵幾次,最后只好放棄。
他像一位溫柔又體貼的男友,與我約會、牽手。
甚至親吻。
江祁寧接起吻來很瘋。
毫不克制地,攻城略地般要將我口腔內的氧氣掠奪殆盡。
時間長到我幾乎要窒息。
直到我頭暈目眩,他才稍稍松開,讓我有片刻喘息的空閑。
嘴巴上火辣辣地疼,不用看,肯定已經腫了。
「你屬狗的麼?」
江祁寧沒說話,在我唇上輕輕咬了一口。
「是因為太喜歡你了,控制不住。」
這不是我第一次從江祁寧口中聽到「喜歡」二字。
心跳漏了半拍,我不敢看他,正如我從不敢細究他所謂的「喜歡」有多少是真。
我不是真正的唐圓。
我甚至,是個男人。
江祁寧貼著我的臉蹭了蹭,大手墊在我后腦勺上,以免我頻繁撞到車窗。
他聲音有些啞,「圓圓,乖,讓我再親會兒。」
江祁寧垂眸,視線落在我唇上。
我仰頭,微閉著眼,接受了這個吻,視線有些模糊,卻還是清晰地,透過對面車窗,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梳著背頭,穿了身黑色長衫,正與身邊金發碧眼的洋人女郎說些什麼。
他長了一張與江祁寧一模一樣的臉。
男人轉過頭,透著玻璃,我對上了他那雙淡漠的眼睛。
這樣冷靜而疏離的神情,我在訂婚宴上,明明見過無數次。
一瞬間,我腦子里一片空白。
男人皺了皺眉,朝這邊走來。
腳步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一步一步,震得我雙手止不住顫抖。
一個極其荒謬但又符合解釋的猜想在我腦海中炸開。
「江祁寧」不知什麼時候松開了我,抑制不住般在我耳邊低低地笑,熾熱的呼吸撒在我耳畔的皮膚上。
明明是這樣曖昧的姿勢,可他說出的話卻令我如墜冰窖。
「嫂嫂,你終于發現了?」
他用戲謔的語氣,仿佛在嘲笑我的愚蠢。
那一瞬間,胸腔似乎被一塊巨石狠狠壓住,我愣怔著,不可置信地對上面前人晦暗的眼睛。
我才發現,他右眼角下有一顆痣,畫龍點睛般彰顯出主人的獨一無二。
這是真正的江祁寧沒有的。
車外的人走近了。
一時間,我什麼也顧不上,雙手哆嗦著,扯開面前人的衣領,想要將臉遮住。
聲音不受控制地染上哭腔,「你騙我。」
他卻道:「我沒有騙你。」
聲音不疾不徐,說出來的話卻惡劣無比。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就是江祁寧,是嫂嫂認錯了。
」
「都怪嫂嫂,怎麼連自己未來的丈夫都辨不出?」
他嗓音淡淡,黑沉的眼睛卻含著笑,仿佛是在看戲臺上的丑角兒。
從骨頭縫里生出的寒意順著脊骨往上爬,那是比寒風更凜冽的冷。
我抖著唇,說不出任何話。
他輕輕嘆了口氣,隨即將我整個人擁進懷里,用大衣裹住。
「怎麼能哭得那麼可憐?」
視線沒入黑暗,對方的體溫包裹住我,而我卻仍覺得渾身冰涼。
片刻后,車窗被敲響。
他滑下車窗,一只手仍緊緊摟住我的腰。
笑道:「巧啊,哥。」
我能感受到,車外的江祁寧,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霎時,心如擂鼓。
方才隔著車窗的那一眼對視,我不確定他有沒有認出我。
良久,江祁寧冷哼了一聲。
「江墨,我不會干涉你的私事。」
「倘若你在風月場上的那些事,再傳到我這邊來,你就給我滾回國外去。」
江墨。
是江祁寧的雙胞胎弟弟。
5
「既然哥這麼在意江家的臉面,還是先管好自己。」
「我聽聞哥前些日子訂了婚,眼下怎麼還和別的女人混在一起。」
「不怕嫂嫂醋得慌麼?」
江墨意有所指,話畢,搭在我腰上的手拍了拍。
「你說是吧,哥?」
話頭對準江祁寧,卻更像是在問我。
氣氛登時變得緊張。
我不自覺抓緊他衣襟。
江祁寧冷笑,「念了幾年洋書,你倒變得格外牙尖嘴利。」
江墨也笑,「多謝夸獎。」
「哥還有什麼事兒嗎?」
「沒有的話就回吧,我的新歡兒都要被你吵醒了。」
說罷,江墨搖上了車窗。
片刻后,他稍稍松開我,波瀾不驚道:「江祁寧走了。」
大衣領子被揭開,「悶到了沒有?」
聲音輕柔得不像話,像是逗弄完什麼小貓小狗后,隨意施舍的甜頭。
江墨自始至終都盯著我,白熾燈在他漆黑的眼眸里映出星星點點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