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兒的臉皺巴巴紅彤彤的,怎麼看都看不出半分李庭知的影子。
我打賞完便讓人抱下去,站在廊下望向遠方的長夜。
李庭知出去七天,一封信都沒有寄回來。
膠州距京城不過兩日路程,不可能現在都沒到。
閃電再次劈下,我閉了閉眼:「來人,備馬。」
我要去找他。
快馬加鞭,抄近路連夜出發,不過一日我便踏進膠州地界。
水患并無預想中嚴重,反倒是山路間一片金戈之聲。
我認出了太子府的侍衛,抓住一個慌忙問道:「出了什麼事?」
「太子遇刺,這都第四批殺手了!」
「太子人呢?」
「在前面。」
我連忙策馬去找,夜里黑黝黝的,草吹風動,四處皆是兵刃相接的聲音。
血氣勾起往日回憶,李庭知滿身是血的模樣不受控制地在我眼前閃過。
我舞動著手里的長槍,心底急得快要冒出火來。
一名侍衛看清我的臉,忽然愣住,近前來抓住了我的胳膊:「太子妃,這里危險,快回去!」
我直直盯著不遠處一道明黃身影,蟒紋沾血,刺得我雙目通紅。
「松手。」
侍衛卻很執拗:「太子有令,無論何時何地,務必首先確保太子妃的安全。」
我終于失了耐心:「都給我讓開!」
長槍橫掃,撞開阻攔的身影,我揚鞭朝那人疾馳而去。
李庭知回身望向我,身后一柄長刀朝他急刺而來。
又是背刺,與前世一模一樣的場景。
我想都沒想,手里的長槍扔出,將背后偷襲的人釘死在地。
隨后踩著馬背,飛身上前,用自己的身體牢牢擋住李庭知。
裂帛聲響,刀刃刺入身體時一片冰涼。
不過這次,刺穿的人,是我。
「沈延!」
喊聲在山林中回蕩,飽含濃重的痛色。
我聽不清這聲音到底在哪兒,只抓緊了眼前人的衣襟。
明黃蟒袍被刀劃爛,我塞給他的平安符上滿是血跡。
「真好,臣……這次沒有來晚。」
12Ⴘƶ
意識一片混沌,我又看到生前的畫面。
上一世我趕到李庭知身邊時,他已被長劍貫穿。
我跪在地上扶住他,渾身顫得無法自己。
莊嚴的大殿躺滿死人,六皇子砍死了老皇帝,隨后朝我們走來。
他看見半死不活的李庭知時,笑得像要瘋了一樣:「李庭知啊,李庭知,你也有今天!
「文武雙全又如何?處處壓我一頭又如何?跟你那個愚蠢的娘一樣傻,活該死在這個老東西手里!」
「閉嘴!」我撿起長槍朝他刺去。
六皇子側身一躲,橫劍架在李庭知的脖子上。
「沈將軍,咱們打個商量如何?」
六皇子的眼神像毒蛇吐著信子,滿眼獲勝者的癲狂恣意:
「素聞你與我皇兄感情甚篤,生死之交。今日你若肯乖乖站定,讓我刺上一槍,我便饒過他可好?」
未等我反應,李庭知先一步動作,竟握住那把劍抵向自己的喉嚨。
我慌忙喊道:「我答應!」
六皇子冷冷地把劍收回,一腳將尋死的李庭知踹倒:
「你們還真是情同手足。」
他奪過我手中的長槍,一寸一寸捅破我胸前的皮肉,特意讓李庭知看得仔細。
李庭知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卻被六皇子的叛軍死死按在地上。
我胸口的血噴濺在他的臉上,李庭知緊咬住唇,喉間發出無助的悲鳴。
當時我很想摸一摸他的臉,告訴他在戰場那夜我沒說出的話。
「你很好,好到我愿拿命來守護。」
可惜來不及了。
我用盡所有力氣,猛然背過身,朝六皇子狠狠撞去。
身前的長槍被我一推到底,巨大的慣性將我和六皇子一同釘在大殿的柱子上。
「沈延——」
李庭知悲慟的喊聲遠遠傳來。
最后一眼,我瞧見了他滿臉的血和淚。
我無聲地朝他笑了笑:
「庭知,活下去。」
13
「庭知……庭知,活下去……」
我以為自己又死了一遍,剛有意識,手就被人一把抓住。
「阿延,你醒了?」
我睜開眼,朦朧間看到李庭知身上穿著一身侍衛的衣服。
他眼底青黑,下巴一層胡茬,眼眶通紅地看著我:
「阿延,對不起,對不起……」
我拼死拼活救下來的人,并不是他。
不過也好,他安然無恙便好。
皇帝病重,從東宮拔除皇后的眼線開始,太子已經正式宣戰。
六皇子私下養兵, 逼宮只差一個合適的時機。
李庭知便給他這個機會。
先將沈家軍調出京, 再以膠州水患為名, 誘使六皇子派人暗殺。
路上李庭知安排死士換上他的衣袍,等假太子死后,六皇子必然大膽出兵。
此時埋伏在京城周邊的沈家軍立刻回城,將叛軍一網打盡。
李庭知甚至算好了那女子的臨盆日期,用這段時日拖住我,不許我卷進來。
可他千防萬算,沒想到那女子早產了。
我真是哭笑不得。
「要怪只能怪你兒子太著急。」
李庭知垂頭喪氣地嘟囔, 「那不是我兒子。」
「?」
「你是喜當爹?」
「不是。」李庭知嘆口氣, 「那是父皇的最后一個兒子,臨幸宮女所出, 應該算是我的十九皇弟。」
「……」我腦子有點暈,「老皇帝都那樣了,還能生呢?」
李庭知笑出來, 「九個月前, 他還好得很。」
「那……」
我蹙眉看向李庭知,他眸光晦暗, 朝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