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快瘋了。
做我們這行的,掙得不少,但花銷也大。
我之前養了一幫兄弟,花錢向來大手腳,幾乎沒存下什麼錢。
可裴言這病,花銷是真的不小。
有兄弟勸我,和裴言只是萍水相逢,把他扔下算了。
何必為了一個陌生的小男孩把自己逼成這樣呢?
聽見這話時,我沒應聲,點了根煙,裊裊煙霧中卻似乎看見了裴言的臉——
清雋的,蒼白的,瘦削的面孔。
那個總是笑著,卻脆弱的仿佛一碰就會碎的男孩子。
讓我放棄他,眼睜睜看著他等死。
我真的做不到。
不就是錢嗎?老子能掙。Ɣz
14
我陪著裴言,在病房里迎來我的生日。
我,23 歲的生日。
聽見我的年齡時,裴言也有些意外,他一直當我已經二十六七了。
其實沒有。
我只是大一沒讀完就退了學,進社會比較早而已。
往年的生日,一群兄弟給我慶生,開洋酒,叫一群妹子,喝了酒就發瘋。
可是今年。
我只買了一個很小的蛋糕,和裴言坐在病床上,關了燈,他給我頭上戴生日頭冠,輕聲給我唱著生日快樂。
蠟燭的火焰輕輕搖曳。
映襯了裴言好看的眉眼,我看得有些晃神,又很快閉上眼。
心跳有點快。
我在心里許愿——
希望,裴言能趕快好起來。
活到八十八歲,九十八歲,一百歲。
吹了蠟燭,我起身去開燈,忽然想起了問裴言是什麼時候的生日。
裴言看著我笑了笑,「昨天。」
昨天?
可他并沒有和我說。
我有些內疚,抄起手機就要出門去給他補禮物,卻被他攔下。
「哥,我不想過生日,也不要禮物。」
「我想和你說件事。
」
我在病床邊坐下,「啥事?」
他垂下眼,睫毛濃密,在眼瞼處投下一小片陰影。
「讓我為你做點什麼吧。」
我愣了兩秒,沒太懂,「你能為我做啥?」
他沒回答,卻緩緩地握住了我的手。
掌心熱的發燙。
我一怔,瞬間明白了。
心里一顫,我連忙甩開了他的手,「裴言,你……」
我當他是又誤會了什麼,「我把你帶回家,給你治病,沒想圖你點什麼,我也沒想過要……」
「哥,我想。」
他輕聲打斷我的話。
再抬頭時,雙眼通紅。
只有我們兩人的病房里,他哽咽著,輕聲說道:
「我不知道自己這病能不能治好,也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日子可以活。」
「我不想留遺憾。」
「也總想回饋你些什麼,可我如今爛命一條,我什麼都給不了你,如果你不嫌棄……」
我聽得心慌,竟下意識地捂住了他的嘴。
嘴被捂住,他就靜靜地看著我。
獨自一人被十幾人拎著刀追時都沒這麼慌過。
我也錯愕地看著他。
在他眼底,我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原來,這幾個月以來,我竟瘦了這麼多,那雙深棕色瞳孔里倒映著我的臉,棱角已漸漸分明。
我竟不再是之前那個死胖子了。
想到這里,我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了幾分。
所以,我也可以談戀愛了嗎。
可我又分不清,裴言對我,究竟是感激還是什麼,冷靜下來,我沒有再讓這個話題繼續。
我不想在裴言這種情況下,以他的身體做籌碼,來交換所謂感情。
我一直堅信。
他會好的。
才過了十九歲的生日,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15
可是,裴言愈發虛弱了。
這幾天,他吃的很少,似乎身體很不舒服,但每次我買飯回來,他都會強撐著吃上幾口,然后再看著我把飯吃完。
才放心地睡去。
他最近總是在睡覺,我很害怕。
今天是七夕。
我猶豫再三,還是給他買了一小束花,趁他睡覺時,放在了他枕邊。
裴言醒時,盯著花看了很久。
然后笑了。
少年的唇愈發蒼白,臉色也白,像是一個瓷娃娃。
我有時都不敢碰他。
生怕他碎了。
「哥,送我的?」
「嗯。」
老子竟有點臉紅,忙找了個借口搪塞,「今天過節,街上被賣花的小女孩纏的不行,就買了一小……」
「哥,謝謝。」
二十塊一小束的花,裴言看起來卻很開心。
埋了針管的手抬起,有些費力地將他摟進懷里,他看著我笑,「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收花。」
一聽他說「這輩子」三個字,我就胸口悶的厲害。
「沒事,」我偏開目光,「等你好了,哥送你一屋子的花。」
他笑著說好,又道,「哥,你過來。」
我走了過去。
他又讓我彎腰,說有話想告訴我。
我俯身貼過去,他的唇就在我耳邊,卻半晌沒說話。
我有點疑惑,低頭去看。
他卻忽然將頭仰起了幾分。
溫熱的唇蹭過我的。
一觸即開。
卻似乎點燃了我心底深埋已久的引線。
砰地一聲。
在我心里炸開了花。
16
入冬了。
寒風漸漸蕭瑟,裴言卻也日漸虛弱。
老子每天都很想罵娘。
我每天豁出了性命去搞錢,大筆大筆地往醫院打款,為什麼裴言的病還是沒有好轉的跡象?
可我也知道,醫生們也都盡力了。
怪不得誰。
我不心疼那些花了的錢,可我心疼裴言。
如果再沒有好轉的跡象,可能,就要接受最壞的結果。
我沒辦法接受。
怎麼能接受呢?
那個清秀好看,笑起來如陽春白雪,能融三月冰的少年,我怎麼能接受他在我面前漸漸枯萎,最后消失在這個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