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平時也沒什麼人進出城,為了擋風,也為了安全好看管,他們平時都只開半扇大門。
城中正領著百姓鏟雪、清掃街道的官差,還有帶隊挨家挨戶修補房屋的顏君齊俱是聽到城門口敲響的鑼聲。
顏君齊率先大步走到街上,正見城門打開,盧栩湖藍色的長斗篷獵獵飛舞,棗紅的馬矯健飛馳而來。
滿天滿地的雪白中,生動的紅與藍是最顯眼的顏色,比在風中涌動的紅藍更奪目的,是盧栩明艷的笑。
“我是第一!”
沖進城門的盧栩朝身后大喊,又朝身前高高揮起拳。
離他二三十米遠處,其他的官差們也飛馳而來。
落在最后的馬車大聲亂喊,即便一句都聽不清,也能感到他們對這群勝之不武的同僚們有多氣急敗壞。
此情此景,仿佛他們不是剛剛去經歷了一場風險很高的貿易,而是去參加了一場游戲。
人亢奮了,馬也亢奮了。
冰天雪地,他們全在呼哧呼哧喘著氣,哈氣如霧似的,一呼一吸間卷出好大一片。
城中百姓看傻,顏君齊直搖頭。
盧舟也從縣衙遠遠跑來了,穩重小孩提著衣擺跑得飛快。
“哥哥!”
盧栩跳下馬,跑去馬車抱出一個罐子,拋下吵鬧不服的同僚兄弟,大步走向親弟弟。
“酸奶!”
盧舟茫然。
盧栩將罐子往他懷里一塞:“特意給你換的,抱回去、抱回去!”
他寶貝得不行,盧舟不知是什麼東西,也連忙寶貝地抱著,生怕摔了。
盧栩又從懷里掏出來一袋炒好的松子,一并往盧舟懷里一塞,“一會兒碾碎了撒酸奶上吃!”
顏君齊等他們兄弟倆神神秘秘嘀咕完才過來,笑問:“換了什麼?”
盧栩:“好東西!回家做給你們吃。人手找夠了嗎,這次我們主要換的都是皮子,我和他們商量下次一起商定個地方擺集市,你覺得擺在哪兒最合適?”
盧栩牽上馬,邊走邊和顏君齊商量。
身后的官差們也牽著馬往縣城內走。
顏君齊將修補房屋的事先交給在忙的官差們,帶盧栩去將換來的物資安置好。
他們一路走,鏟雪的百姓們都忍不住往車上張望,半大的孩子們凍得吸溜著鼻涕,依舊忍不住好奇問:“大人換到肉了嗎?明天還能煮肉湯嗎?”
盧栩:“換到啦,煮!”
街上的百姓便紛紛高興起來。
盧栩瞧著主街已經快清掃出來,夸贊道:“好快啊!這麼快就把雪清完了。”
跟著他們跑的半大孩子們大著膽子搭話,“要是鐵鍬夠,早就清完啦!”
大岐管制鐵器,他們過來時連帶個鐵做的農具都要登記檢查半天,到了關外更是沒地方買,北庭縣也很缺農具。
盧栩夸道:“干得不錯!房頂掃了嗎?”
小孩和街上的人七嘴八舌的喊著,有的掃了,有的沒掃。
盧栩:“明天咱們掃房頂!”
“好!”
盧栩一路走,一路聊,從盧舟懷里拿來松子,給這個抓一點兒,給那個抓一點兒,走到縣衙,吸引了一路的小孩兒。
到了縣衙門口,盧栩一指墻上的字,問道:“誰會啦?”
剛剛還在跟著他嘻嘻哈哈的孩子們一僵,呼啦一下扛著掃把、鐵鍬跑了。
“我們去掃雪!”
盧栩嘖一聲,“學會了有獎勵!小孩會了獎糖吃,出息呢?!”
湊在衙門口喝湯、取暖的人群一陣哄笑。
大人要干活兒,早上還有一群人在學,顏君齊一動員去清掃街道修房子,有力氣的全跟著去了。
有空耗在這兒認字的主力就是十歲以下的小孩和干不動體力活的老人。
學的最快的是個叫狗娃的七歲的小孩兒,靠記性好能念對一大半,一換順序又懵了,今天盧舟在登記做工名單時,狗娃就蹲在他旁邊哼哧哼哧背,到哪兒忘了就問問盧舟,他誓要將面粉和米都領回家。
記的最牢的,則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太太,冷了就到湯鍋附近烤烤火,暖和了再去墻邊記,拄著拐杖來來回回一趟一趟走,是狗娃的最大競爭對手。
城內大多人家貧寒,舍不得成天燒火,孩子在家也是凍得哆哆嗦嗦,有人見狀,干脆把自己孩子也領這兒了,大孩子看著小孩子,還有一群老人幫忙看著,有一群小伙伴玩,孩子餓了冷了能去領口湯,烤烤火,比在家挨凍強多了。
于是,他們北庭縣衙門口就出現了東西南北、四面八方各種各樣的口音,老人孩子操著各自的方言聊天,連蒙帶猜,雞同鴨講,場面混亂又熱鬧,搞得他們衙門特別沒威嚴。
上午有風,顏君齊便叫他們到衙門里休息。
前任縣令管理有方,他們縣衙也沒什麼要緊的案件,顏君齊上任來,只有幾件偷竊和拌口角打架的小案子,他快刀斬亂麻的處理了,剩下的,就是前任縣令遺留的,也是整個北庭縣最多、最廣、最集中的一類案子——
軍戶們的田地被蠻人占了。
這要徐徐圖之,顏君齊還在想辦法,冬日嚴寒,他們人手不足,還不便去找蠻人談判。
除了這些,衙門沒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