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盧舟搖搖頭:“我吃過啦。”
盧栩:“你什麼時候吃的?”
盧舟指指正舀湯的伙夫,“方大哥給我盛的。”
他笑了笑低聲道:“還給我舀肉了。”
方伙夫見盧舟、盧栩往他那兒看,朗聲道:“放心吧盧頭,餓著誰也不能餓著小少爺。”
盧舟靦腆搖頭:“我不是小少爺。”
兩個伙夫嘿嘿直笑,該喊照樣喊。
昨天他們還對盧栩不以為然,覺得他是個沒吃過苦沒挨過餓的公子哥,今天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盧栩說吃肉,就真弄來肉了呀!
是他們有眼無珠,是他們以年齡取人,以后盧栩就是他們的頭,盧栩的弟弟就是他們大伙兒的小少爺。
發到天黑,盧栩叫伙夫將鍋底的肉和骨頭撈出來,派官差去給今天顏君齊、盧舟拜訪的窮苦人家和有病人的人家送去。
尤其是家中有老人的人家。
盧舟還記得路,主動請纓帶路。
小巷不比街上,街上走的人多,蹚出了一條路,小巷中積雪未化,晚上天寒,將新下的雪也凍成了冰,一不小心就會摔跤。
盧栩和盧舟并排走,相互攙扶小心摔倒。
那些得了肉的人家,感恩戴德要給盧栩、盧舟磕頭,他們倆趕緊阻攔了。
盧栩:“明日衙門還熬湯,家中不必煮湯,到衙門去喝便是。”
“謝謝大人。”說著,他們又要磕頭,盧栩連忙拉著盧舟跑了。
他們一直從北邊送到南邊,將東西送完,和官差們踩著積雪深一腳淺一腳一起回衙門。
到了衙門口,火已經撲滅,鍋也已經收拾好,盧栩叫不值夜的官差回去休息,領著盧舟回后宅。
盧舟想著白日的事,邊走邊和盧栩說今天的見聞,想到登記名字的情景,問道:“哥哥,我可以開個蒙學班嗎?”
盧栩:“嗯?”
盧舟:“我想教他們識字,至少讓他們認得自己的名字。”
盧栩笑道:“行呀,你去找你君齊哥哥要地方,我贊助你筆墨紙張。”
左右冬天也做不了什麼,趁著貓冬搞搞掃盲,多好!
盧舟去找顏君齊說,顏君齊也正有這意思。
兩名縣令一走,縣衙只有他們三個識字怎麼行,盧栩還特別討厭寫東西。
別人不管,官差們至少要能寫簡單的公文。
聽說顏大人要掃盲,昨日去蠻人營地都不怕的官差們全垮了臉,一個個愁容滿面。
“大人,我們都是榆木腦袋。”
“對,不開竅。”
“我們還是去操練吧!”
“去鏟雪也行!街上雪又厚了。”
“我……我去給您喂馬!”
“我去剁骨頭!”
“我去燒火!”
“頭,你勸勸大人吧!”
盧栩:“呵呵,新時代,新官差,不識字哪能行呢?學!一個都不能少,都得學!”
有人忍不住去求老領導,還沒等到兩名老縣令,就被盧栩逮住了。
“誰不想學,開除回家!”
他都下了苦功夫學了,憑什麼他們能不學?!
盧栩的強硬要求,驚動了正收拾行李的張縣令和趙縣令。
盧栩:“您放心吧,又沒讓他們考狀元,我有豐富的掃盲經驗!”
兩名縣令:???
當天,盧栩便叫官差將縣衙入口的墻面磨平,顏君齊親自踩著梯子熟門熟路往墻上寫字。
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一二三四五……柴米油鹽茶。
不同的是,這次第一行加了“大岐”“定北郡”“北庭縣”“曾經”“鎮安”“鎮北”“家園”……
張縣令、趙縣令老淚縱橫。
盧栩則直接搬了一袋米,一袋面,開始搞有獎競答。
只要能全念出來,獎勵面粉一斤。
能在地上默寫出來,再獎勵白米一斤。
這面墻,對全縣公開,不拘男女老少,誰想學就來學。
盧舟每日早、中、晚在衙門口當場教學。
僅僅一天時間,北庭縣學習掃盲,蔚然成風,家里缺米缺面的人家恨不得全家擠進衙門口學。
不就一墻字嗎?
再難,還能難過餓肚子吃不上飯?
那可是白米白面!
盧栩讓官差們站成一排好好看,人家拄著拐杖、流著鼻涕來學字,他們年輕力壯的,好意思說學不會嗎?
到了張縣令和趙縣令要離開的日子,顏君齊、盧栩、盧舟來送行,他們望著已經熱鬧起來的縣城,忽然生出想留下看看這里會變成什麼樣的沖動。
可想想,終究是想想。
他們深深望著這座小城,向顏君齊抱拳道別:“北庭縣,就交給顏大人了!”
顏君齊:“二位大人放心,在下必當竭盡所能,將北庭縣建成關外一片樂土。”
兩人笑起來,“有顏大人這話便夠了。”
盧栩忽然道:“二位大人稍等。”
他朝城內看,見官差匆匆從城內跑出來,手中還拿著把鏟雪的鐵鍬。
盧栩和顏君齊解下腰間的錢袋,將銀子、銅錢給盧舟,拿起鏟子要鏟雪。
二人恍然,笑著阻攔盧栩和顏君齊,彎腰蹲下,靠雙手挖開積雪,直到露出雪下被雪水浸濕發黑的土地。
他們沒拒絕顏君齊和盧栩,用他們兩人的錢袋,從他們辛勤耕耘三年的土地上,帶走一捧土,一份他們短暫又漫長的任職生涯,最寶貴的禮物。
朱紀也要回京復命了,這次正好順路護送張縣令和趙縣令入關。
他懷中已經裝上了盧舟要給皇孫、米添和范孝的信函,還有盧栩、顏君齊寫給睿王府、承平伯府和賀頌之、宗鴻飛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