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安帝傷心不已。
再選人手,就先挑起有過在北地生活經驗的。
最后選來選去,選了蘇嶺中。
他武官世家出身,后來科考走了文路,老家又偏北,性格勇猛不足,謹慎有余。
弘安帝想著他成不了什麼建樹,保一方安穩總不是問題。
情況也確實如弘安帝所料,定北郡目前沒出什麼問題。
但這不代表蘇嶺中就能干,就合適,就愿意,他走的時候可是老淚縱橫,哭著走的。
他獨身去定北郡,一個家人都沒帶,抱著以死殉國的決心去的,他與弘安帝拜別,差點把弘安帝氣死。
范孝和賀太師都知道,蘇嶺中只是個過渡,弘安帝一直在挑人選,只是還沒選出來。
范孝在北邊帶兵打了十幾年的仗,自然知道北邊的處境,嘆氣道:“我先給定山寫封信。”
賀太師點頭。
眼下也只能先罵醒魏定山和賀承業,叫他們趕緊冰釋前嫌,好好練兵,提高警惕。
范孝問道:“不過你怎麼提起將顏翰林調去西北了?”
弘安帝想培養顏君齊給太子做班底,他們從殿試時就已經看出來了,他定然是要留在京中,將來入六部的。
賀太師輕嘆一聲,笑道:“你看不出來此子并不適合京中嗎?”
范孝哪兒看不出來,但顏君齊的不適合,也正是他的可貴之處,“年輕人嘛。”
范孝甚知賀太師那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格,替顏君齊拒道:“西北艱難復雜,他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再能干也應付不來,過去一不小心便會送命,再選其他穩妥人選吧。”
賀太師嘆道:“不是我看中他,而是承業屢次提及他口中那個此生不負的心上人。
”
范孝一怔,都忽略了賀太師難得的調侃,“皇孫伴讀那個哥哥?”
賀太師:“怎麼,你也有印象?”
范孝想起那日在大將軍府的情景,笑道:“一面之緣,那小子確實有些意思。承業怎麼認識他?”
賀太師聞言,玩笑道:“他與李修、張昶兄弟私交甚篤,出入北境軍和驍騎軍暢通無阻,還和兩軍做著買賣,你身為大將軍,竟絲毫不知?”
范孝這回可真吃了一驚。
張昶、張駢他熟,尤其是張昶,殺伐果決,作戰神勇,年紀輕輕就是一員虎將,經常能以少勝多,可惜用兵養成那個脾氣,說一不二,対人対己都太狠厲,那就是個狗脾氣。
李修不是他帶出來的,対他恭敬有余,卻并無私交,也向來獨來獨往,與他們保持著距離。
他印象中李修其實滑不溜丟,非常難交心。
一個小商人,怎麼和他們有私交的?
賀太師見他又如年輕時一般露出震驚到發呆的表情,忍俊不禁,“你不覺得驍騎軍和北境軍這幾年向兵部哭窮要餉,哭得雷聲大雨點小嗎?”
范孝:“……”
范孝不可置信,“你是說,都是因為那個小子?”
賀太師搖頭,“是又不是。”
范孝:“你快別賣關子了。”
賀太師:“你隨我來。”
他神神秘秘帶著范孝到戶部調閱隆興郡、朔州郡和隆興郡南側的蒼原郡的檔案。
“你看看隆興和蒼原的糧食流向,你再看看這五年兩郡新增的糧商數量,新增的商籍人數。”
范孝翻閱檔案,越翻越心驚。
賀太師道:“你還記得顏君齊會試時所答的商路?”
范孝:“你是說?”
賀太師:“不錯,他手中無糧,卻靠自己開了條商路,把隆興和蒼原兩郡近半的糧商都引向朔州和北境了。
不止如此,承業說,他還和蠻人幾個部落私交甚好,牽橋搭線的助蠻人與軍戶、行商往來貿易。有那幾個部落從中緩沖,北境的軍戶與整個北境的蠻人極少發生沖突。”
范孝終于弄懂了,為何同樣是在北邊駐軍,李修除了例行要軍餉,從來不報憂,而西邊的魏定山,年年著火似的出問題。
不是北境的蠻人老實,西北的蠻人難搞,不是李修比魏定山管人的手段高明多少,是李修遇到了一個能替他開路拓荒,替他解決糧草,還能通過貿易替他緩和兩族矛盾的潤滑劑。
李修本就是喜歡放權的做派,有后勤保障,他自然樂得專注練兵,把精力全放在安穩上。
魏定山則是喜歡操心的性格,糧草,軍備,練兵,傷患,馬匹,流民……能管的他統統要管,從前補給到位,他尚有余力,如今捉襟見肘,處處要操心,他處境越來越難。
范孝知道魏定山其實是學他,但他當年帶兵,有弘安帝強力支持,帶的是精銳,補給全軍最好,如今大岐國庫空虛,已經不能像從前那樣再源源不斷補給他們。
魏定山急需一個懂經營能搞定后勤的搭檔。
賀承業不是合適的人選。
無論出于他們的私怨,還是出于賀承業的稟賦——他也不擅長賺錢。賀承業自己八成也清楚,興許是遇到了困境,才忍不住屢次在家書提起能開商路擅長賺錢的盧栩。
一個農戶子弟,靠自己開了貫通三郡的商路,帶動一方百姓安康富足,京中竟然毫無所知。
范孝忍不住發怒:“隆興郡守是干什麼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