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張的心重新落回到胸口,他對著紙條無語良久。
這不是陛下的筆跡,也不是太子的筆跡,甚至不是內閣哪位大人的筆跡,這誰呀這是?!
隨后兩天,姜濯每日去幫弘安帝分奏折,膽子慢慢變大,紙條開始增多,偶爾還寫些自己的看法,若弘安帝有空時,爺孫倆還探討些問題,不過弘安帝最常見到的還是“廢話好多”“啰嗦”。
姜濯問:“皇爺爺,不能叫他們寫簡單點兒嗎?”
弘安帝:“你同他們說。”
第二日上朝,姜濯就真說了。
朝臣們商議完大事,又到了例行彈劾時間,姜濯突然站出來說他有本奏。
折子是沒有的,笏板也是空的,他只是口頭問問大家,能不能把折子寫簡單點兒。
姜濯:“諸位都是能考上一甲二甲的人,才華毋庸置疑,就不要在奏折上展示啦。”
他還貼心地給他們留了展示空間:“新年寫賀表或平日寫請安折子,還是可以寫的,我瞧見過諸位寫的請安折,寫的非常好。不過平日事務性奏折,就不要寫啦。”
他也是個浪漫派,寫文章喜歡洋洋灑灑,可喜歡寫不等于喜歡看呀!
尤其是有那麼一大堆折子要看,誰有心情欣賞他們的華麗文章?
他著重表揚了范孝的奏折。
眾臣:“……”
原來嚇他們一跳,往他們折子中夾紙條的是你呀!!
所有慘遭重寫的朝臣都忍不住瞟小皇孫。
范孝的奏折他們知道,除了開頭結尾恭請頓首的格式,那是滿篇大白話。
他們寫成那樣也留離下崗不遠了。
簡單是不可能簡單的,歷來奏折也是展示能力與才學的一項,奏折寫得好,說不定就能引起皇帝重視,提拔重用呢?
但既然皇孫提了,陛下許了,他們就盡量精簡就是了。
從五百字縮減到三百字吧!
如何又簡潔又能展現才華呢?
朝臣們各想各法。
本就提倡文風復古的朝臣,趁機也活動起來。
這場算不上風波的小波瀾自然而然也卷向了皇城各個衙門。
來吧,無論基層還是中高層,集體改一改文風和習慣。
翰林院主要干的就是文書類工作,而且還在所有衙門中數得著的文采飛揚,如今突然要改,讓指望靠文采混資歷博功名的翰林非常不舒服。
大岐文風延續前朝,一直是以華麗辭賦為上,弘安帝年輕時候也尤為喜愛長詩長賦,上行下效,每次科舉選拔人才自然也少不了篩選文章寫得華麗的。
可風頭一變,以文章見長的翰林就難受了。
怎麼改?
改到什麼程度?
都得重新想。
有人問道:“敢問大學士,可有范例?”
翰林大學士也有些牙疼,他自己也是以辭賦見長呢,寫得還特別飄逸,特別瑰麗,特別長!和寫實派全然不搭邊。
他想了想,自然而然就選了顏君齊來舉例。
“你們多看看顏翰林的文章,顏翰林,我記得你才編了本集子?”
顏君齊一怔:“是。”
翰林大學士:“拿來我瞧瞧。”
顏君齊:“已拿去刻印了還沒還回來。”
大學士:“去印了?!”
這麼快嗎?
他有點羨慕地看顏君齊,心道有錢真好啊,他想印本書都要嘬牙花子想辦法呢,他們翰林院清閑是清閑,就是太窮,唉。
“印了呀。”翰林大學士心思一轉,拿去印了也不是看不了,“都選了哪些文章還記得嗎?把目錄抄一遍給我瞧瞧。
”
顏君齊:“是。”
他將摘選的目錄寫下來交給翰林大學士,對方一看,果然全是些寫實風的好文章,他將目錄還給顏君齊,“讓大伙兒拿去參考參考。”
“是。”
顏君齊剛要走,只聽翰林大學士咕噥一聲,“你那書印好了記得送我一本兒。”
顏君齊:“……是。”
一種文風已經流行兩朝了,想找些參考也只能往前找,等其他衙門想起去借閱先代文章時,翰林院已經拿著書單有的放矢借走不少了。
那些出名的,更是被借走大半。
來晚的眾人:“……”
那能怎麼辦?
下衙去買,到藏書人家去借唄!
有人不禁想深了些,這到底是皇孫看奏折速度慢,嫌字多啰唆,還是陛下早就有意想改了呢?
朝中一直有人提倡復古改風,賀太師也一直在默許,弘安帝卻一直沒當回事,他喜歡錦繡文章。
是什麼時候起,他們陛下的喜好變了呢?
他們想啊想,赫然發現,好像從上一屆起,科考的一甲和二甲務實派比例陡然上升。
這一屆,狀元賀頌之也并非從前的華麗派,那位傳說因為家世出身不夠,只被點了傳臚的顏翰林,文章更是凝練犀利。
藏書樓的珍本是不能帶出皇城的,翰林大學士打了招呼,借來的書暫且放在翰林院內,等明日再看。
下衙后眾人是去買去借,就看個人荷包和喜好了。
近日和宗鴻飛、顏君齊他們走得近的,都打上了月輝樓的主意。
眼下這時節下衙天還不黑,月輝樓服務又好,天一暗就會點燈,那邊又涼快,又舒服,還有無限的茶水,免費的紙張……
而且,只要捐過一次書的,不買點心盧栩也不收費。